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刀剑乱舞)醉雪》作者:猫佐慎也 文案 肤色胜雪,身着白衣,烟雾於笑眼间流转,同谪仙一般清雅飘逸如幻影。 偶尔妖媚似狐仙,令人神魂颠倒,风华绝代袭捲本丸。 他们的主公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神秘感的男人。 只是偶尔,那与梅相衬的眼底会有一丝昙花幻影般转瞬的落寞。 载浮载沉,最终随着烟一同散去── 总之是个无名氏审神者(♂)与刀剑们的故事!(这是文案没错) 以下附上事前提醒: 1.ALL审神者。 2.全文采第三人称视角。 3.第一部剧情流,第二部就要来日常流啦。私设有。 4.主公大人的必杀技是在自己不经意的情况下随手撩汉子。 5.初始刀是加州清光,因为本婶清光厨,清光是小天使。 6.一章字数一千至二千不等。(可是後来都爆字了)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无名氏审神者(♂) ┃ 配角:众刀剑、濑见巳暮及哥哥大人w ┃ 其它:闲着没事。 第1章 审神者的开场   现已时值寒冬。   红梅因严冬而绽放,随着冷风拂过,一股幽香便旋绕於鼻间。   皑皑白雪自空中坠落,覆上典雅别致的日式庭园。   深红的花瓣上积了雪。   新建的本丸今天终於迎来一位审神者。但实不相瞒,狐之助正为此感到困扰。   审神者是个无比俊美的青年。   当他身着一袭纯白色和服踏入本丸庭院,便透出彷佛融入雪景般的绝美。   他的唇边总带着和善的微笑,就连狐之助忽然出现丶并告知他是新任审神者时,他也一直是这副平稳而端庄的表情。   这位审神者顺从地按照指示,完成锻刀丶刀解丶出阵等繁杂的初始手续,做的有模有样。外加这半天观察下来,狐之助评断他的人品与性情能堪称上等。   然而这个几乎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男人,还是让狐之助有些头疼。   因为这个主上大人不仅不听劝丶讲话还跳针!   「审神者大人,这是轻伤,您不需要这样吹毛求疵的检查啊......」   「我没有吹毛求疵。只是闲着没事。」   审神者正面带笑容,用白布轻轻擦去刀身上的御刀油。   被主公仔细擦拭着的初始刀:加州清光,不晓得自己到底该露出什麽表情。   「主公,轻伤可以迅速处理,你别这麽费心思──」   看在狐之助无法劝退审神者丶一脸痛心疾首的份上,清光终於说了句公道话。   「可是,我闲着没事。」   他用那浅浅莞尔笑得狐之助哑口无言。   不知是有着事必躬亲的性子,还是他真的闲得发慌,後来这位主公坐在锻刀房不肯离开。   「审神者大人,这房由刀神匠负责,照理说您不该亲自守着锻刀炉的......」   「没关系。我闲着没事。」   确实。狐之助用力点头,想起不久前的经历,觉得这句话总算有点儿道理。他刚才把本丸中唯二的刀送去第三次出阵了,在这本丸想要有特别的事做,得先有刀。   「但枯瞪着锻刀炉也是很无趣的,您怎麽不用道具加快速度呢?」   「因为我闲来无事啊。」   他呵呵笑着,慢慢端起从怀里拿出的烟管。飘散在周围的熏烟把狐之助呛得睁不开眼。   也许是倦了。接近黄昏时刻,这个故意劳碌的主殿终於停下手边工作,站在庭园欣赏梅花。   天上仍持续飘下雪花。审神者撑着红色纸伞与梅树相倚,红梅绚丽而美人如画。   狐之助默默望着他纯白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人一无所知,连他为何被选为审神者的原因都不明了,因为它从来都只负责担任引路人。   勿多言丶勿多观丶勿多闻。   这是政府交予它的原则,它应当作一个一无所知的引路人。   只是狐之助实在好奇,为什麽这个男人能够在毫无前提的情况下,不惊不惧丶毫不徬徨,就这样爽快地接下审神者之职,彷佛不曾对原来的生活存有一丝留恋。   最後它总算忍不住满腹的狐疑,朝主公悄悄丢出这个疑问。   只见审神者伸手,用指腹轻轻抹去狐之助耳尖上的白雪。   「哈哈。可能是因为,我闲着没事吧。」   他笑得云淡风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神馬都不求,只求有人看幾眼QAQ   想了想,还是把魂之助改成狐之助了。 第2章 加州清光的独白   加州清光有时会在夜里惊醒。   当他没来由的苏醒後,便有一丝恐惧会如小虫缓缓攀上他的背脊。   砰砰丶砰砰。他能听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逐渐加速的跳动声传出胸腔,萦绕在他的耳畔久久不止。同时不知从哪浮现的杂音贯穿脑内,使他不堪其扰。   他非常清楚接下来自己得面对什麽。   所以他紧张得四肢僵硬,无法制止擅自发颤的身体,冷汗悄悄滴落颊边。   加州清光有恐慌症。   他的恐慌总会冷不防地在睡梦中发作,轻则略感焦虑,重则身心煎熬。   喉咙犹如被掐住般地呼吸困难,即使努力吸气仍徒劳无功。   清光紧揪着棉被,齿间发出残破的闷哼,似乎有股热气在皮肤下喧嚣着,浑身充满灼热感,彷佛火舌正舔舐着他的脸颊和躯体。   颈子开始疼痛,痛得他几乎发狂,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的混乱,恍如濒临死亡。   要被折断了。   又要再一次断掉了。   啊,谁来救救我!   ──救救我吧。   清光拼命挠抓地板,想藉此减轻痛苦。包覆在榻榻米内的稻草芯被鲜红色指甲扒得狼狈不堪。   突然间,恐慌症又无预警地消失了。   他瘫倒在床铺上大口喘息,汲取空气让脑袋恢复正常,微疼的指尖抚摸颈上的浅浅伤痕。脑内弥漫一股令人视野晕眩的失真感。   他又渡过一次难关,然而他毫无快乐的感觉。   下回不知何时会来临。   到那时自己是否会真的死亡?   清光已经没有多馀的力气去琢磨这烦人的问题。   他闭起双眼。朦胧间,似乎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微微的啜泣声。   ❖ ❖ ❖ ❖ ❖   自审神者来到这座本丸时算起,大约已经过了两个礼拜。   他们的主公拥有陶瓷般的雪白皮肤,是个如艺术品般美丽的男子。他总是身着翩翩白衣,这纯白的和服与那月白色的短发很相称。   他经常坐在梅树旁抽着细烟管,烟雾缭绕配上他微微一笑,彷佛清雅脱俗的仙人。   清光觉得主公虽然面容姣好,却是个性格怪异的人。   他常会坐镇在锻刀房观察刀匠如何制刀,有次还亲手挽起衣袖来锻刀。   他会在刀剑们出阵归来後,一个一个诊察伤势,然後坚持亲自替大家疗伤。   他还会入马厩抢值班刀剑的工作。   理由是因为他「闲着没事」。   这样的审神者好像有点异於常人。纵使勤劳并不是什麽坏事。   主公一个人坐在房间阅帐丶写出阵名单时会拼命抽烟管,他又习惯把纸门都拉上,因此老是把整个房间搞得乌烟瘴气。最後清光只好坐在房里监督,不许他抽那麽多菸。   「烟管可是我的心灵寄托啊。」   他含着笑,轻声说道。   清光认为大概只有「云淡风轻」四个字能够完美诠释那飘渺的笑容。   昨日主公忽然把他叫到房内。   不晓得所谓何事。清光端坐在矮桌对面,一边思索丶一边望着在审神者周围漂浮的烟雾。   吐出最後一口菸後,主公终於把烟管搁下,眼里流转着笑意。   「能把你的唇献给我吗?」   清光极力想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但审神者炯炯的目光似乎在诉说这并非玩笑。   「主公,我整个人都是属於你的啊。」   「不,你属於你自己。要求一个有血有泪丶并且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专属自己是件残忍的事。即使你们是所谓的附丧神亦是如此。」   他用烟管前头的火皿轻轻敲着桌子。   清光不知道这叩叩叩的声响是否代表什麽,只好沉默不语。   「更何况,战斗中难免受伤,你若献身於我,受了伤便算是在毁坏我拥有的躯体。」   「所以,只需一个部位即可。」   审神者越过桌子,倾身缓缓朝他靠近,略为松垮的衣领因重力而垂下,看得见他那雪白的胸口,美得令人心痒难耐。他们的主公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当清光好不容易将视线移开,审神者冰冷细致的指腹已经摸上他的脸颊。   「你愿意把嘴唇让给我吗?」   他又问了一次,飘忽的声音妖媚如魔咒。   「是,我愿意。」   加州清光觉得自己彷佛被鬼迷了心窍。   他无法相信主公竟欺身轻吻他的嘴唇,尽管事实已铁铮铮地摆在眼前。审神者的亲吻柔软而有力,一点淡淡的菸草味,透过齿隙溜入他的舌尖。   审神者眯起朱色月牙眸注视着他。   「请你记住,以後这双唇是属於我的。从今往後,别的地方可以受伤,但这儿一点伤都不许有,这是我们的约定。我想要它生生不息。」   他那美丽的主公,笑得云淡风轻。   ❖ ❖ ❖ ❖ ❖   今晚的明月已上梢。   因为阖上了纸门,纵使点了灯,房间仍稍嫌昏暗。   清光以食指梳理着毛躁的发尾,这才发现指甲油因昨夜的挣扎而有些掉色。他张开手掌,灯光透过五指间照上他的脸颊。焦虑似乎正伺机而动,他忍不住咬紧牙关。   此时他房间的门突然被轻轻拉了开来。   他的主公身穿白衣丶背着月光出现在门外,宛若从月宫里信步而来的神仙。带着一如往常高深莫测的笑容,主公踏进了他的卧房。   「主公──难道是来偷窥我睡觉时可爱的样子吗?」   「别担心,我会正大光明的。我想这里应该有我的容身之处?」   审神者浅笑着,用出乎意料的答案应了他的玩笑话。   「呃,主公?」   「我闲着没事,来这叨扰。」   在清光瞠目结舌的视线下,他卸下足袋丶脱去和服外套,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然後钻进了加州清光的床铺,盖上棉被,一副准备就寝的姿态。   清光依然瞠目结舌,直到主公出声唤他。   「睡吧,清光。」   他只好顺从地爬入被窝,任由主公搂住他,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主公的身高与他相仿,甚至可以说更加娇小,但他却伸手揽着他。   清光听见他如笑容般平稳无比的心跳声,领口上沾着菸草味。主公似乎习惯睡前抽一口烟。   「有时,我听得见你挣扎的声音。」   清光心里蓦地一惊。   审神者的房间就在隔壁,隔着扁薄的一道墙,或许真的能够把他的动静都尽收耳里。   在他坠入地狱的深渊时,有人正倾耳听着。原来当自己痛苦的时候并非无人知晓。   「主公丶主公......我......」   大概是觉得丢人,他忍不住将脸用力埋进宽大的衣袖中,脑袋混乱的嗫嚅着。   「我在这儿,所以睡吧。听话。」   审神者用指尖轻轻摩娑他的长发,带点热度的吐息扑上发旋,温柔的令他不知所措,平缓而幽婉的低语滑入耳内,犹如一双手抚摸着他深藏心里的伤疤。   清光感觉到一股温热盈满眼眶,他赶紧伸手抹掉。   「......主公,你爱我吗?」   「若你爱我的话。」   若我爱你的话──如果他用尽全心全意去爱这个人,他也会得会同样分量的爱吗?   他不明白为什麽主公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试图替他减轻痛苦,毕竟连清光自己都不太清楚,到底是什麽梦魇在困扰着自己。害怕断刀丶不被重视丶失去主人......或者以上皆有。   也许主公拥有看透一切的本领。他如此猜测。   无论如何,这样的疼爱对他来说似乎有些奢侈,然而他却并未因此心满意足。   在加州清光沉沉睡去之前,他忽然想起,今晚没有听见那微微的哭泣声。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在晋江这日更是基本礼貌。我决定当个没礼貌的坏孩子,因为写文的手一点都不给力。(泣)   但我怕大家都跑光光了,所以把存稿发上来。各位请留下来喝茶吧_(:з」∠)_ 第3章 山姥切国广的独白   山姥切国广曾经怀疑审神者是妖怪或鬼魂。   主公来到本丸差不多三个礼拜了。   他永远只穿纯白和服,走路无声无息丶神出鬼没,还总是抽着会使周围烟雾弥漫的烟管,他身处在烟阵中,偶尔露出一抹朦胧的笑容,实在像极了幽灵。   不过身为近侍的加州清光显然无法苟同他的论点。   「我们家主公哪是什麽鬼魂,是天仙啊丶天仙!」   山姥切认为清光肯定是中了什麽妖术,才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或许审神者真的并非幽灵,但他也不会是天仙;比起天仙,他倒觉得狐仙一词与他更相称。   审神者的怪异行径是众所皆知的。   当山姥切被锻造出来时,第一眼就看见审神者在拨弄炉里的木炭,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什麽会是审神者亲自锻刀,就已经被满屋的浓烟呛得直咳嗽。   「抱歉丶抱歉,我还不太熟练。」   他笑说道。一边挥动手想让黑烟排出屋外,另一方面又抽着烟管加重这个房间的污染程度。   简直莫名其妙。   山姥切当时以为自己遇到神经病。   有一回,山姥切被派去田里当值,他当时正用锄头把田地凿开,突然瞥见主公出现在田边。   他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说自己「闲着没事」,然後就这样加入他们的工作行列。   下田耕作使山姥切浑身沾满泥土,非常符合他对自己必须脏乱不堪的自我期许,心花怒放之下,他不禁看着审神者丶露出久违的得意表情。   「这样就不会有人再说我漂亮了吧。」   只见审神者抿起唇,对着他轻笑出声。   「哈哈,你还真是奇怪啊。」   山姥切不明白自己为什麽非得被本丸内最奇怪的人说「奇怪」。   除去假装劳碌命的缺点,审神者其实是个恰到好处的高素质领导。   他的书法字端正优美,行云流水中再带点潇洒,每次呈出来的资料都十分工整漂亮。且资源分配妥贴丶出阵名单适当丶帐目表条条分明,他似乎很擅长金钱的调度与安排。   军事方面他处理的面面俱到,该玩乐时也是尽心尽力。   山姥切曾看见审神者在庭院与短刀们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但当工作时间到了,他不会因此懒散拖延或者意犹未尽,秉持做任何事都认真踏实的原则。   他有着适可而止的平稳。   ❖ ❖ ❖ ❖ ❖   整个本丸大概无人知晓为何主公经常「闲着没事」。   他其实可以找些休闲来娱乐自己,比如绘画丶弹琴或阅读,而不是到处去抢刀剑们的工作。   山姥切似乎感觉到了什麽,只是他说不清那感觉。   他隐隐约约认为这件事也许跟他总是抽着烟管有关系。又或者,他真的只是闲着没事。   但每当这忖测浮现脑海,这念头就会被不久前的回忆给狠狠打回原形──   前几天,山姥切经过廊下时意外看见审神者和压切长谷部在一块儿。   长谷部正在扎马步。   山姥切再度感到莫名其妙,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观察情况。   审神者在一旁笑得怡然自得,用没有点燃的烟管敲了敲长谷部的大腿。   「虽然你机动性高,不过我认为其他地方也要加强才能相辅相成。别忘了,你的腰部现在是属於我的,要好好锻炼才行。正好我也闲着没事,所以你就在这扎着吧。」   「拜领主命!只要我一息尚存便在所不辞!」   「哈哈。平心静气,扎稳点。」   一想到审神者那飘忽的笑声,他就会觉得,主公真的只是闲着没事。   话说回来,他那时提到了属於两个字。   审神者拿走了山姥切国广的右眼,那右眼现在属於审神者。   他说,他要那只眼睛生生不息。   照方才述说的情形判断,审神者似乎向每个人各要走了一个部位,又似乎会逐一亲吻那部位,表示这地方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并且立下要使它永垂不朽的约定。   他听说清光被拿走的是嘴唇。事实上,他曾见过审神者对清光比了比自己的嘴唇,彷佛在提醒那是他的东西。如同主公见到他时常会意味深长地指向右眼。   那麽,审神者难道也亲吻了清光的嘴唇吗?   他忽然有些羡慕。   因为加州清光并非赝品,所以才能被选为初始刀丶担任近侍,还备受重视而献出他的唇。   自己只能向主公献上区区右眼。   和清光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为什麽初始刀选了加州清光?」   前几日山姥切一时没忍住冲动,猛地朝审神者如此问道。   他一直很在意这个问题:同样身为初始刀,为什麽偏偏选上清光?   当然,这大概和自己是仿冒品有相当大的关系,就算没有清光挡在前头也不会轮到他,他想。   「不过是随缘。」   他的主公呵呵笑道,回答简单明了。   「也就是说,我与主公间并无缘分。」   「如果你我无缘,你就不会被我锻造出来了。」   「所有人都认为我不过是把毫无灵力丶无法斩妖除魔的冒牌货,想必主公与名副其实的名刀名剑,更能缔结深刻的羁绊吧。」   山姥切意气用事的说完,忽然发现审神者正注视着他,於是抬眼与他对视。主公的眼尾上勾,眯起双眸微笑时很像狐狸,不过那微笑丝毫没有透出奸诈的感觉,反倒妖媚无比。   「我想灵力并非是决断一把剑好坏的标准,对刀剑来说,实力才是能搬上台面的东西。」   审神者在他面前将手掌一翻,掌心与指尖绽放出淡淡的青色光芒。   「瞧,我母亲有巫女的血统,我因此遗传到一些灵能。但和其他审神者相比,我的力量可说是不堪一击,我不过只是个稍微特殊的普通人,然而政府为何选上我担任审神者?」   他望着那道孱弱的浅蓝色光点,沉默不语。   审神者蓦地收起手心。   「──自然是因为我有其他的好处。」   「若非如此,那政府也许是发疯了才会请来我当审神者。你有听明白吗?」   「无所谓赝品不赝品,只要实力足够,别说保护历史,你甚至可以给我全世界。」   山姥切的脑中满是他那赏心悦目的笑容。   当时他不愿明白。   因为心里的疙瘩从来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轻易化解的东西。   随着时间推进,他彷佛逐渐明白主公想表达的事情,但他现在还无法了解透彻。   总之,主公似乎并不打算将他当成仿品看待,如此便足矣。   ──对刀剑来说,实力才是能搬上台面的东西!   他已将此话铭记在心。   为了能够进入那双美丽双眼的视线内,他必须勤加锻炼。   只是偶尔,他会忽然忆起审神者柔软的唇,轻巧地印在自己右眼边。   接着他会开始幻想,若是自己被选为初始刀的话,是否就有资格能献上双唇?   山姥切国广悄悄拉开房间的纸门,从这里可以窥见审神者正一如往常倚在梅树旁抽烟管。   烟雾袅袅上升,在庭院飘散的白烟萦绕在他四周,与一袭纯白和服相互争辉。山姥切渐渐觉得加州清光说得有些道理,他们的主公不是鬼魂,是从天庭下凡的仙人。   而审神者的笑容也一如往常地云淡风轻。   作者有话要说:   什麽全世界,哪里来的主公那麽中二。要是山姥切最後真的跑去征服世界该怎麽办呢_(:з」∠)_ 第4章 大俱利伽罗的独白   审神者夺走了他的左臂。   大俱利伽罗一直对此事耿耿於怀。   身为刀剑,遵从主命是无庸置疑的事情,主公要他的手臂,他就得献出他的手臂,这点他不予置评。但是他无法忍受有人干涉自己的自由,他要待在哪里应该是他自个儿的事才对。   偏偏审神者老是要逼迫他当跟屁虫。   审神者来到本丸大抵已四个礼拜了。   每当他想好好沉浸在深奥的孤独中时,主公就会半请求半命令的让他跟着去万屋,几回下来,大俱利怀疑主公根本是存心要打断他难得的寂静。   至於每次去一趟万屋,他就必须搬运采买的物品这件事姑且不提,堂堂男人提个东西算不了什麽。与之相比,特别要求他陪同的原因才是让他最不能接受的事。   「左手搬货丶右手料理,这是分工合作啊。」   主公看着他呵呵笑,笑得大俱利心里发寒。这让他更加坚信审神者定是企图要扰他一人清净。   只因为他的「左臂」属於审神者,所以他必须无怨无悔的充当搬运工。   ──简直欺人太甚!   而且这审神者性格还特别诡谲,不仅要大俱利负责搬运,还得替他管好钱袋。   主公出门前总耳提面命:要阻止我买太昂贵或多馀的物品。   明明从没任意挥霍,完全无须阻止,他进万屋前却总要再提醒,一遍遍说得大俱利心生不耐。   虽然大俱利一点都不想和审神者打好关系,但他後来终於忍不住询问原因。   「权力丶金钱和美人都是会让人走火入魔的东西。所以我认为凡事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那笑容飘渺如一缕烟,美得慑人。   可他还是心里发寒。大俱利一点都不明白,为什麽他可以顶着这样一张能令人走火入魔的美丽脸庞,然後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来。   ──在这本丸刀剑中分成两种派别,一派主张审神者是天仙;另一派则坚持审神者是狐仙。   大俱利伽罗属於狐仙派。   不过他必须先强调一点:他并没有要和这群人搞好关系的意思,只是他的理念刚好和这帮家伙不谋而合罢了。况且即使大致主张相同,两者间还是有些微的差异。   例如,其他人是因为审神者实在太过妖魅丶扰乱众人六根清净,才站上狐仙派,但大俱利加入的原因是由於那道令他毛骨悚然的笑容。   原本山姥切国广和他抱持着一样的怀疑,两人都认为主公是由妖怪所化身而成。然而在几个礼拜前,山姥切不知为何突然想法变卦,现在跳槽到天仙派去了。   顺带一提,他并没有想跟山姥切国广打好关系。纯粹是刚好志同道合。   主公总是在笑。他的笑平稳得令人恐惧,彷佛并非出自真心。   大俱利是偶然从他那充满笑意的眸中窥见不安的,自那时起他都会特别注意那双眼。   主公隐藏得非常好。那点多愁善感就这麽淡淡地浮在眼底,没有其他人察觉。   明明心有畏惧,为何要强颜欢笑?   他想起,自己曾经听见审神者对加州清光轻声说道:「也许我有恐刀症。」   那低语随着风一起拂过他的耳畔。   ❖ ❖ ❖ ❖ ❖   审神者今天又拖着大俱利伽罗去万屋采购了。   万屋老板是个身材臃肿的大叔,四十过半仍未娶妻,在事业上专心致志。时空政府与他合作许久,所有审神者都是他的顾客,万屋也因此得以扩大建设,现在已成为独占鳌头的商家。   老板为人随和亲切,常在柜台与客人谈笑风生,从不摆架子的个性使他的生意更加兴隆。   只不过这人有个令大俱利无法忍受的缺点。   「美人儿,前些天在我家附近的洞穴发现几只野兔,纯白的!我猜也许是哪家狩猎用的驯养兔脱逃出来在那定居。其他的我给煮了,但留只强壮的小兔送你,好好养肥了再烹着吃吧。」   老板伸手从竹篓里将兔子一把捞起,按在柜台上。   审神者瞥了瑟瑟发抖的幼兔一眼,随即眯起双眸,向着老板莞尔笑道。   「实在太客气了,我哪能收您的礼?」   「哪里的话!你知道我甘愿只对你一个人好,不求回报的。不过若是肯让我揉一下你那美臀,我这生就功德圆满丶尽善尽美了,哈!哈!……所以,能揉吗?」   「老板,您真是爱说笑。」   诚如所见,政府旗下的审神者成千上万,老板偏偏特别喜欢调戏他家主公。   幸好审神者是个正经的主儿,虽然经常笑得妖态横生,却从没真正让人揉过屁股。他除了自家刀剑以外,和其他人总是过分疏远,正如他现在站了离柜台有十几步之遥。   「您的好意我就领受了。下次,我会回敬谢礼的。」   他微微屈腰鞠躬,将小兔子抱入怀中後,便极其潇洒地转身离开万屋。   大俱利见老板明明意志消沉,却还想说些毫无养分的废话,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俱利加快脚步跟上审神者,只见他突然捧着幼兔举到大俱利面前,弯眼笑得迷人。   「小家伙好像不喜欢我身上的菸味,拼命扒抓我的衣领。换个手好吗?」   他默默放下身上的重物,接过那只柔软的纯白兔子。审神者看似娇柔,其实力气比柔弱的外表要来得大,一使力便把采买物都扛上肩,熟门熟路的令人诧异。   两人就这麽并肩走着,一路上悄然无声,静谧的空气彷佛凝结在耳边。   「你要吃了它吗?」   大俱利冷不妨地出声询问。他合理怀疑主公会将这只幼兔当成晚膳,因为主公是狐狸,自古以来狐狸都喜欢吃兔子,在他扭曲的眼里,审神者望着兔子的模样就像妖狐看见精气般贪婪。   「噢,我不会吃。我要养它。」   「......养肥了再吃?」   「不,我就是闲着没事,想养只兔子当宠物。嗯,你的眼神透露出强烈的怀疑,为什麽你会认定我想要吃了它呢?难道是因为我平日素行不良?」   「......这倒不是。」   「你看它的家人都被老板煮了吃,一只兔孤苦无依实在是可怜……唔!」   审神者话尚未说完却突然矮了一截,大俱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蹒跚了几步,又将身子摆回原位,这才明白主公搬着重物边走边谈天,一不留神扭到了脚。   「哈哈哈。木屐果然不能穿太高,否则会拐到脚的啊。」   大俱利完全不明所以。到底为什麽会有人扭伤脚踝还可以笑得那麽开心?   ❖ ❖ ❖ ❖ ❖   大俱利伽罗偶尔会在夜里独自沉思。   黑夜是最能触动伤感的美景,因此他总是在这时补足被审神者打扰的孤独时光。   他在静夜里面对自己丶於晨曦来临时思考人生,寂静像河流在心中无限蔓延,平静而缓和,这是他喜欢独行的其中一个原因,沉湎於忙碌和浮躁的人无法体会如此心境。   在孤独中消磨,享受孤独,最後爱上孤独。   夜晚的弦月照射走廊,使他不须举起蜡烛便已有足够的光亮。大俱利在岑寂的廊下漫步而行,忽然瞥见在庭院角边坐落的一幢精巧小木屋,那是审神者为幼兔搭建的木笼。   用过午膳之後,主公就以「闲着没事」的名义开始忙碌於兔笼直到傍晚。   兔子听见草地上的动静,探头从铁网的缝隙中盯着大俱利,兔子作为夜行性动物,在夜晚显得特别精神奕奕。   他打开铁网门,用手指磨蹭幼兔额头上的软毛。   身後的纸门突然被轻轻拉开,审神者轻巧侧身从加州清光房内溜出来。   还不等大俱利出声,他立刻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上,提醒他在这深夜中必须轻声细语。   「为什麽?」   待两人在廊沿边坐下,主公点起烟管开始吞云吐雾後,大俱利才努力从喉间挤出一丝疑问。   「我的本丸里尽是些寂寞的孩子呢。我想,安抚他们是我身为审神者的责任。」   他云淡风轻地笑着。一缕烟随着那笑容迎面扑上大俱利的脸庞。   「你的脚伤......疼?让我瞧瞧。」   他想起方才注意到审神者走路时有些步伐不稳。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在意那伤。   主公抬起受伤的脚丶用两指翻开纯白布袜,底下雪白色的脚踝覆着微微红肿。   大俱利伸手捧起那只腿,发现他依然笑得平淡,忽然觉得心里有把无名火燃起来,於是抓紧那脚踝将他用力拖过来。只见审神者轻呼一声,被拉到了大俱利面前。   「能别那麽粗鲁吗?衣服会被扯乱的。」   主公只是笑着打理乱掉的里衣,原本藏在衣摆下的一双白皙长腿因拉扯而展露无遗。   「为什麽不上药?」   「带点疼痛,才有活着的真实感。」   审神者幽幽的说着,再次露出那道令他恐惧的笑容。大俱利赫然发现手中捏着的长腿正以不为人知的幅度轻轻颤抖,那冰凉的波动从掌心传至他身上每一吋感官。   「你真的,有恐刀症吗?」   「哈哈,居然被你听见了。不过那好像不是恐刀症。」   他用了好像,代表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大俱利微微皱起眉,放开他的脚踝,接着迅速地趋身抓住审神者正在整理衣裳的手,这回那手腕明显的缩了一下。   他静静地望着大俱利伽罗,唇边笑容依旧。   审神者熄掉烟管,良久过後,他才轻声说道。   「清光有心魔,恐惧一直缠着他使他夜不成寐。我也是,它就待在我的这儿。」   他手腕一转便从大俱利的手中挣脱,然後将食指按在大俱利的心窝上。   大俱利现在才从那笑眼中看出一点端倪。浑圆的瞳孔内虽带着笑意,但有一丝孤独在上头载浮载沉,流转在他心里的或许是孤独,即使有着真心敬爱他的刀剑在身边。   而那孤寂似乎与大俱利的稍有不同。   「你的心魔难道是孤独吗?」   「孤独地生丶孤独地死去,黑暗之最......你常自诩孤独,我认为那不过是奢侈的无病呻吟。」   大俱利似怒非怒的抬眼瞪向他。但审神者微笑着拉过他的手,压在自己的心口上。心脏在柔软的肌肤下跳动,手心上传来阵阵安稳的频率。   「这儿充满着无尽的空虚。我和所有人都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横沟,而那沟现在越来越深。」   空虚。大俱利在心里反覆琢磨这词汇。   他这才发现为什麽那笑容总是令他排斥。   无论是那蜻蜓点水的笑丶抑或是他整个人,都盈满空虚。   ──真正的孤独一人。   「哈哈。」   在他思索之际,审神者忽然松开他的手,发出清朗的笑声。   「我困了。夜已深,你也睡吧。」   接着他站起身来,将衣带系紧丶迈动那双异常白皙的长腿,就这样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消失在廊边的拉门後。留下大俱利一个人咀嚼着那道空虚的背影。   半晌,大俱利伽罗望见纸门内流泄出烟管特有的淡淡熏烟。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呢,我一直很努力想原汁原味重现小俱利孤独一匹狼的形象。   可是他不知不觉就朝着中二傲娇之路直线前行,我实在没能挡下他......   而且不知为何这章爆字数了_(:з」∠)_ 第5章 一期一振的独白   一期一振刚来到这座本丸不久。   被锻造出来的第一个晚上,他就被同伴们簇拥着讲了许多关於主公的事情。审神者是个充满神秘感的人,经常出现令人费解的怪异行径,一期之後亲自用双眼见证了这些事实。   不过神秘也好丶怪异也罢,几项小缺点并不会影响主公本人的品格。   白璧微瑕。他是如此认为的。   美中不足才有身处人间的真实感,否则,主公实在与谪仙太过相似。   「──主公。请问您这是在做什麽?」   一期一振才拉开纸门丶想端着午膳入房,便看见令他不明所以的情景。其他刀剑尚在出阵中,因此只有两人的饭厅稍嫌冷清,而审神者正端庄地坐在饭桌前,怀里搂着厚藤四郎。   审神者一直很疼爱短刀们,这点让一期十分感激。理所当然,对疼爱的孩子来个温情的拥抱并不足以称为奇闻,使他吃惊的是,主公居然冷汗直流。   「大将闲着没事,正在练习拥抱哦。」   被抱在怀里的厚藤四郎转过头来,竖起弯弯的眉替主公回答。   「嗯......拥抱是需要练习的事情吗?」   「哈哈,还真是奢侈的想法啊。说是练习拥抱,倒不如说是我在试着驱除罪恶感。」   审神者用纯白衣袖抹去额上的汗,以和身体状况不合的悠哉语气说道。   难道是要藉由孩子的纯洁来消除罪孽?是什麽事情严重到需要用这种诡异方式来净化!   一期一振努力阻止自己不往奇怪的地方想。   「主公,我没有任何恶意。」   「我并非责怪你,无须多想。一期,来。」   主公带着温和的笑容朝他招了招手。   审神者放开厚藤四郎,再对他勾勾手指示意靠近,他将端着的餐盘放在桌上,趋身挨近,只见审神者突然张开双臂由下而上搂住了一期的脖子。   他惊讶的想要直起腰抽开身,但主公加重力道压紧丶彷佛要将他环入怀里。   「一会儿就好。原谅我闲着没事吧。」   好吧。一期在心里悄声喃喃,听话的以单脚跪姿撑在审神者面前,任由他勾在自己身上。一缕幽香混着浅薄地菸草味窜入他的鼻腔,他嗅了嗅弥漫着香味的那件和服。   同时,一阵几不可见的颤抖透过身体相触攀上了一期一振。   可还不等他搞清楚那冷颤代表着什麽,饭厅的拉门便伴随着喧闹声再次被拉开。   「任务完成啰──哎丶主公!难道抱抱不是我的特权吗!」   审神者终於松开了一期一振,虽然他垂着头,但仍能看出他的面色极为苍白,不过是短短的两分钟,却已令他颊边冷汗涔涔,替他原就姣好的面容添上几分楚楚可怜。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主公依然笑的云淡风轻。   当一期一退开,加州清光立刻领着短刀们缠上去要求拥抱,这回审神者用手势拒绝了他们。   「哈哈,现在是用餐时间。出阵回来肯定累了吧?快点吃饭。我就不必了。」   审神者从怀里掏出烟管,往里头塞入满溢的草料,点起火苗後抽着烟管缓步离开食堂。   走廊一路上飘着气味浓厚的熏烟,忽然有只兔子循着烟狂奔而去。   一期缓了缓气,原想回厨房再端些配菜来,清光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这是要找我算帐?」   「喔,我哪这麽心胸狭窄。我就是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清光将他拉到了隔壁的空房,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这才轻声朝他托出内心的难言之隐。   「那个,我想请你去稍微调查一下关於『心魔』的这件事。」   他们的主公有心魔──   这是目前本丸内人尽皆知的秘密,就连刚加入的一期一振都略知一二。   这件事原先只有大俱利与清光知情,据说是审神者在与大俱利谈天时亲口说出。大俱利不知如何是好,便告诉了身为近侍的清光,但隔墙有耳,在两人密谈後消息流了出去。   於是「知道秘密」的这事,顺理成章地变为全本丸的秘密。   其中大俱利伽罗一再强调自己并非要和清光打好关系才与他商讨。不过这算题外话。   「可是,为什麽选上我?」   「我想你应该知道,主公一周有几天会与我同寝。我偶尔会在夜里听见主公的梦呓。」   一期一振仍然以不明白的眼神望向加州清光。   「内容多半是无意义的呢喃。不过有某个词汇,我听得清楚真切。那就是『哥哥』。」   「......」   「主公梦呓中最常出现的名词便是哥哥,我想这代表着线索。看你的表情,似乎已经了解我想说什麽──是的,我想拜托你,请扮演哥哥的角色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吧。」   「为了我们的审神者。」   ❖ ❖ ❖ ❖ ❖   於是一期一振就这麽来到了审神者的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听话,或许是因为那神秘的身影实在太过吸引目光,让他奋力的想抓住一点隙缝丶狠狠扒开,窥见里头的真实。本丸里的其他人大约都和他抱持相同的想法吧。   既然大家都想知道,那他就当成出阵打先锋,这与领导弟弟们并无差别。   但在即将浮现的真实面前,他仍难免有些紧张,心脏禁不住这情绪而剧烈跳动。   一期以端正的跪姿等待着。   主公坐在矮桌前写隔天的出阵名单,不时抬起头来抽几口烟管,使房内乌云满布。   他的腿上趴着一只纯白的幼兔,正懒洋洋地眯着眼假寐。   听说这只兔子比一期还早两个礼拜来到本丸,是审神者的爱宠。除了烟管,主公随身不离的便是这只兔子,虽然才相处几周却已和审神者十分亲密,时常黏着他撒娇。   但清光似乎不太喜欢这只幼兔,因为连主公就寝时它也要一块窝在枕头旁。若是主公在隔壁房陪着清光,它就会硬挤在两人中间,让清光怒得几乎恐惧症复发。   又听说此兔生性狡猾个性嚣张,偶尔跟着审神者到饭厅,明明不用膳却霸占主公隔壁的坐垫;在主公替大家手入时不停闹腾讨摸摸,有回还在制作刀装时张嘴啃了清光一口。   它甚至在遇见五虎退饲养的五只小虎时,会抢先跺脚示威。   不知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还是它根本了看准没人敢动主公心头肉的这一点!   总之,这是只跋扈恣睢的兔子,也或许是因为如此凶悍,当初才没被万屋老板烹了。   不过以上情形都是由清光转述,一期从没亲眼见过,因此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这时,审神者终於放下毛笔,吐出最後一口长长的烟後,双手交叠看向一期一振。   「你说,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诉我?」   「是的。」   「你的神情好像有些犹豫,不必顾虑,尽管说吧。」   「那麽,在下失礼了。」   一期反覆深呼吸几次丶做好心理建设後,将位子挪近直至与审神者四目相交。对方显然不理解他这麽做的含意,於是敛起淡然的笑容,抬眼露出疑惑表情。   「来,过来哥哥这边。」   他柔声哄道。只见审神者身子微微一僵。   「哥哥让你过来呢,听话。」   本丸中并没有人知道审神者的名字,所以他无从喊起,只得再次加入关键字哄着。   但主公依然僵在原地,令他不禁暗自怀疑这样的做法是否真有用处。   「你不听哥哥的话了吗?」   宛如被这句子刺入心脏使其活络,审神者开始有些动摇。他不断将身子缩起,原本蜷缩在他双膝上的白兔被惊动而跑往角落,同时以畏惧的眼神瞪着一期,最後才小声嗫嚅道。   「哥哥,我没有......」   「那就过来,让哥哥好好看看你。来吧?」   在他三番两次的哄骗下,审神者彷佛受魔咒趋使,顺从地靠近,最後爬进他的怀里。那双雪白的手紧紧抓着他的半肩披风不放,嘴里似乎还喃喃着,他必须倾耳才能听清。   「......我没有毁约,哥哥......求你别再出现了......」   一期发现这回审神者并没有颤抖,也没有满身冷汗,但却静静落下了眼泪。   他就这麽安静地啜泣着,像一尊精致的陶瓷人偶任由泪珠滑落,平时媚眼如斯丶魅惑似妖狐的双眸如今微微泛红,反而像只柔软的白兔,惹人怜爱。   「乖,不哭啊。主公......主公,是我错了,您别哭。」   一期不知所措,只得用指尖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一边安慰道。此时原在他怀中乖顺的主公像是听见某种解咒的关键字,突然抬起头来直望着他,水润的双眼还含着泪珠。   接着他勾起一道云淡风轻又带点落寞的笑容。   「哈哈。这就是你所说的要事?」   「请您见谅,这是有原因的。」   审神者从他怀里抽身,轻轻吸着微红的鼻子,用食指抹去眼泪,拾起烟管又再次吞云吐雾了起来。他彷佛想用那些烟融化一些痛苦,至少一期是如此认为。   「你用这种方式来打探我的秘密。真聪明。」   「若您愿意让我们分担您的痛苦,大家定会为了您全力以赴的。」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是主公──」   「嘘,一期。别忘了,你的耳朵是属於我的,让你听什麽丶你就听什麽。」   审神者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耳。   「不该听的秘密,即使听见了也请你将其从耳内剔除。不过,我并不是想拒你们於千里之外,只是这并非只言片语便可以说明白的,而我目前也不打算坦白。」   「心魔这种东西,得靠着自身的意志力去克服才行。明明心里十分清楚,可我却偏偏无法跨过那条横沟,还越陷越深。尽管如此,我仍想尽力去尝试。」   「难道您觉得自己的意志力不够坚强吗?」   「当然,我软弱得很。否则我就不必倚靠这种东西了。」   他吐出一口菸,将草料燃尽的烟管放在桌上叩叩叩的敲着。   烟管是主公的心灵寄托。   如罂粟般能令人脱离现实的东西。   一期一振总算明白了。   那宛若谪仙人的美丽身影,为何总是沉沦在烟雾中。   他与主公相处时日甚浅,但他却感到无比心疼。   「话说回来,若是你们真的那麽想要知道一点儿秘密,我倒可以透露其他的事情给你。」   听见对方再度开口,一期从深思中回神,一抬眼便见那双朱红色的眼眸弯如狐笑。   审神者忽然背过身,解开了上半部衣襟,衣服松垮落至跪坐的腰间,露出审神者雪白的背部。   一期忍不住懵了。   不仅仅是因为那如凝脂般细致的肌肤。横贯背部的大片伤疤,更是怵目惊心的让他诧异。   大阪夏之阵的梦魇与火舌一同缠上他的脑海,烈炎如荆棘般刺痛他的感官。   「这个,是构成我心魔的一个重要因素。我想你肯定能够明白。」   主公微微回过头来看着他笑。   「不过与你相异的是,这并非单纯火焰燎身,烧伤能够形成结块般的浮痕,可是我的胸口里却存在永不熄灭的火种,和我内心的空虚相互作用,不断灼烧着我的心。」   他稍微顿了一会儿,弓起身子丶迅速穿好了和服,彷佛方才的情景从没出现过似的。   可是那伤痕的模样早已深深描绘在一期的眼底。   「最後一点。」   审神者朝向他重新坐正,要将整件事做个总结。   他毫无预警地伸出手直指向一期一阵。   「你们──也是我的心魔。」   一期被这突如其来的肯定句再度搞得不知所措。   可是审神者似乎没有打算让他在这事上花费更多的心思。   「哈哈,好了。现在是晚膳时间,请你离开吧。」   他就这样用如此蜻蜓点水的结论,把一期从房间里赶了出去。   带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美丽笑容,关上纸拉门,同时烟雾再次燃起。   一切都来得那麽突然。   在一期一振放弃挣扎丶准备转身离去时,他似乎听见某道低喃穿过纸门幽幽而来。   「请你离开吧,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麽又爆了字,说好的一章2000如浮云。   刚开始写这篇时马上锻到一期哥,我想这可能是种巫术,下次我会试着写爷爷藉此成为欧婶的_(:3」∠)_ 第6章 审神者的间幕   今晚月明如昼。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审神者独自清醒着。   以往他都是先入睡後忽然苏醒,但这回他却是整夜都没阖眼。   他无法成眠,最终只得起身丶披着外衣,坐在平时用於书写的矮桌前思考。   原本熟睡的幼兔被烛光惊醒,赶紧颠着杂乱的步伐跳向主人,窝在他腿边寻求温暖。   他没办法触碰自己的刀剑付丧神。   这正是几个礼拜以来令他无法安心睡下的原因。   虽然之前对一期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大话,但其实他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找到跨越障碍的方法。   因为他是如此害怕那心魔,惶惶不可终日。   害怕到整天悬心吊胆丶心有馀悸,判断能力和理智全被这犹如枷锁的无形恐惧给束缚着。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他会在子夜梦回时刻哭着醒来,然後便再也不能入睡了。   从前他总会细数棉被上的花纹丶或榻榻米上的横线,直至天明。   来到这座本丸之後,他开始尝试将他心中的恐惧藉由纸笔宣泄出来。   写满无数张纸卷後隔天再悄悄燃火烧掉。   似乎这麽做,能够稍微纾解一点他心头的苦闷。   ──虽然不过是似乎罢了。   所以今夜他也打算提笔写下自己的故事。   他拿出砚台准备研墨。   ❖ ❖ ❖ ❖ ❖   他出生在十分富足的家庭。   他的父亲原是一介商人,专门贩卖布匹丝绸。年轻时勤俭工作丶拼命攒钱,而得以开设朝思暮想的绢坊,因致力研发的衣裳款式和特殊缝制方法大受好评,使他最终成为富有的财主。   在父亲最风光的时期,他和哥哥一块儿诞生,更是锦上添花。   他正是所谓的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便在衣食无缺的环境下长大成人。   然而事情表面上看似完美,背後却并非如此。   他与哥哥是双生子。   双生子自古至今始终被视为不吉利的象徵。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丶仅此一个,而双生子的灵魂则是分裂为二,被放置在不同的躯体中,除非一人死去使其融合,否则不可称为完整。   这对商家与武家来说尤其禁忌,若不照做,恐遭灾难。   可也许是因为父亲是由农民白手起家,所以这传说对他没有深刻的影响。   因此他与妻子不顾众人劝阻,坚持要将两个孩子都养育成人。   不过即使无视古老传说,眼前仍有现实问题需要考量。   双生子几乎是同时出生,无法正确分别出长幼顺序,但绢坊老板的位置不可能由两人一块继承。   选了哥哥做继承人,若是弟弟无法接受怎麽办?   选了弟弟当後继者,要是哥哥仗着自己早出生几分钟而不肯妥协怎麽办?   明明能以是否贤能为标准来选出适合的继位人,可是这对夫妻偏偏挑了最麻烦的方法。   他们要把兄弟俩培植成完全不同的人。   经过讨论後,父亲决定让哥哥成为绢坊的後继人,而弟弟则负责辅佐。   至於如何让两人欣然接受自己被安排的命运,那就得靠儿时潜移默化的薰陶了。   夫妻俩从小就耳提面命的告诉哥哥:你要以未来继承人的身分努力。   然後再转过身提醒弟弟:你是为了辅佐而生的,必须遵从哥哥。   当然,这并不算是偏心,因为弟弟的生活与一切从不比兄长的差。即使哥哥继承了绢坊,他也会在每日耳濡目染的情况下,知道自己该善待弟弟。   哥哥从小便被要求跟着父亲学习从商的知识,比其相比,自己实在是轻松许多。   他只需每日练字丶学学打算盘,更多时候是与母亲一同奏乐起舞。   母亲打定主意要把他塑造成一个淡泊名利丶闲云野鹤的人,以防日後与哥哥抢夺继承权。   所以他就照着母亲所预想的成长。   在冬日的梅树旁撩拨七弦琴丶吟诗作乐,或学着缝制衣裳──虽然那是女孩子的活儿。   反正他也闲着没事。   如此恬淡的生活,对他来说不过是刚好。   那与他同天出生的兄长,也如父母所期望的,爱他如至宝。   哥哥极尽全力疼爱他,总是捧在手中怕摔了丶含在口中怕化了,对他呵护备至。   随着年龄增长,亲人间的情谊逐渐演化成另一种情愫。   不仅仅是因为在脑中根深柢固的观念,更由於他美丽的容貌丶非凡的气质,以及平分灵魂丶相知相惜的双生子身分。哥哥一直认为他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半身。   「你是属於我的。」   他并不排斥兄长对他的求爱。   跟哥哥一起总是很愉快,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兄弟。   偶尔做些不为人知的勾当倒也挺刺激。   他曾怀疑过,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其实存在着一缕对兄长特殊的依恋之情。   至少,他也爱哥哥那同样俊俏的脸蛋,这点无庸置疑。   哥哥从小就是个占有欲强烈的人,属於他的东西,别人不许碰。   想当然耳,疼爱至极的弟弟更是紧紧捏在手心里。   而哥哥又无比专情,自小起双眼便总是钉在他身上,从没看过别的女孩一眼,还打算就这样与他共结连理,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即使这是不被世间允许的事情。   「你整个人都是属於我的。」   哥哥经常不厌其烦地对他如此说道,语毕,再捎上一个温柔的亲吻。   每日一遍两遍的循环,这话如同制约魔咒,和那吻一同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他觉得,与哥哥一同生老病死也没什麽不好。   两人发展至此,他仍然云淡风轻。   当兄长开始濒临危险的临界点,他才发觉事情没有想像的如此简单。   哥哥爱他爱得痴狂,几乎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他越发神经质,甚至不允许弟弟与其他外人有任何的接触。纵使一点无心的触碰丶如风般轻轻掠过的抚摸,都会令哥哥歇斯底里地抓狂。   「你整个人都是属於我的!」   哥哥会将他扯离别人的身旁,紧紧抱住,彷佛要将他揉入自己的身体中。   「为什麽要用属於我的手指去触碰别人呢?明明你是属於我的啊。」   「对不起,哥哥。」   「如此美丽的你只属於我一个人,记住,你只属於我一个人。」   「啊啊......我只属於你一个人。」   他整个人都是属於哥哥的。   多麽残忍的说法。   他已经失去了身体的自主权。   然而内疚并不容许他从哥哥掌心逃离。   缠绕在心上的制约魔咒也不再让他有任何一丝逃离的空隙。   他害哥哥变成魔鬼了。哥哥真可怜。   这大概是他的错吧?   都是因为没有及时阻止的关系。   都是因为他从没告诉哥哥,其实我并没有那麽爱你。   可是,哥哥是他生存的意义。   他是为了辅佐哥哥而诞生的人。   总之,因为他的放纵,哥哥的疯狂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转好,反而愈加严重。   此时家中也是灾难接踵而来。   野心勃勃的父亲为了成为本地最有权力的财主,打算开设分店却误信谗言,导致投资失利丶财产尽失,最後连原有的绢坊也拱手让人,他们从原先的家财万贯陷入一贫如洗的窘境。   正如哥哥爱他爱得失去理智,父亲为权力和金钱而癫狂。走火入魔似乎是他们家传的恶习,因此有时,他会庆幸自己遗传到母亲恰到好处的平稳。   更糟糕的是,父亲开始相信这是双生子带来的诅咒,并且责怪兄弟俩。   人人都道,这肯定是当初没有将灵魂合而为一的後果!   只有他明白,金钱丶权力与美人才是真正让人走火入魔的原因。   他们全是些无药可救的人。   无论是对他如痴如醉的哥哥丶执意要将他养育成隐士般清心寡欲的母亲,或者被钱财蒙蔽心智的父亲,甚至是自以为目空一切而酿下无法挽回局面的自己。通通都是。   只有火焰才能结束这些引人发噱的闹剧。   事实也确实如此。   遭受重大挫折的父亲早已失心疯,某天突发奇想,为了让双生子合二为一而纵火烧毁宅子。   只可惜,他与哥哥的灵魂非但没有相融,还反而让夫妻一块葬送火窟。   当火焰蔓延至兄弟的东厢房时,哥哥不顾一切丶挺身将他护在怀里,使他不至於遭火焚身。   他能感受到哥哥尽管疯狂,却仍是因为出於爱着他的一颗心。   可是他还是不爱哥哥。   ──倒是心里涌起更多溢满而出的愧疚。   火灾最终被众人合力扑灭,原就被掏空家产的空荡宅邸变得破烂不堪,显得更加狼狈。   一道撞上灼热墙壁所造成的烫伤,贯穿他的後背,留下浮肿的印痕。   为了保护他而被火舌吞噬的哥哥奇迹似地活了下来,只是以往俊美的脸庞已不复存在,全身上下只馀双眼完好的哥哥,现在成为倚仗他人而活的病患。   双亲亡故,更何况哥哥还拚尽性命守护了他,他当然得一肩扛起照顾病人的责任。   只是从来娇生惯养的他,何来赚钱养家的能力?   他考虑过,也许以他的姿色丶舞技与歌声,能够做一位名闻遐迩的花魁。   「别忘了你属於我。只许为我旋舞丶为我奏琴丶为我唱曲。」   可是哥哥艰难的蠕动着双唇如此说道。   他怎能违逆为他豁出性命的哥哥。哪怕是为了养活他们俩而卖笑也一样。   最後他成为负责搬运的佣工,这职业无须接受他人触碰,只需付出劳力。   他曾身处天堂已久,现在落入了地狱。   即使入了地狱,他仍谨记哥哥那萦绕耳畔的制约之语。   纵使哥哥最後因伤口感染而亡,他临死前呢喃的仍是那句「你属於我」。   他无法脱离那约束,无法控制已经被制约的心灵。   现下的生活也没什麽可抱怨的,尽管是苦了点──母亲把他塑造成一个如此知足常乐的人。   实在是太可恨了。他本该这样想。   他多盼望自己能够痛恨这个被支配的人生。   但他就是这麽云淡风轻。   他不喜欢总是闲着没事。   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而偏又每每想起他与亡兄藕断丝连的牵制。因此他染上了菸瘾,烟管能使他暂时多离受控制的现实,这下他更快活了,他无比依赖这种东西。   他每日与烟雾缠绵,过一天算一天丶毫无目的的活下去。   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活着。   但他却从没想过了断自己的生命,因为这副身体属於哥哥。   直到过惯苦日子的某天,有只会说人话的狐狸出现在他面前,要求他成为「审神者」。   正好他也闲着没事,所以他答应了。   至於政府选择他成为审神者的原因呢?   他想,也许是因为他上过天堂一次丶走过地狱一回,早已看尽世间,因此他的头脑清楚,不过於眷恋也不冷血无情,这使他足以成为本丸的一盏明灯,无论多大的风亦无法将他吹熄。   他拿走了每个刀剑的其中一项部位,并且对他们下了暗示。   他是制约下血淋淋的真实例子,因此他十分清楚制约对拥有意识的人来说效用有多大。   若要嘴唇生生不息,势必得永保生命长存;反过来说,不死才能使嘴唇生生不息,这是让他们不许因战斗而亡的委婉暗示。   他大可以让刀剑完全属於自己,可是他明白那说法实在太过残忍。   他不当暴君,也不当圣母。这正是政府所需要的人──仅此而已。   只是他现在却即将要被自己心里的狂风给熄灭。   对他而言,刀剑是拥有智慧与意识的生命体,以哥哥的标准来衡量,动物与生命体并不概括在「其他人」的范围内,他自认心安理得。   可是随着相处时日渐增,他逐渐无法将他们当作普通的生命体来看待。来到本丸後,他越来越容易做恶梦,起初他以为自己有恐刀症,但後来发现并非如此。   刀剑如人一般,一颦一笑都充满着生命力。不仅仅是装载着灵魂的躯壳,而是活生生的「人」。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便再也没办法忽视慢慢从心底爬上来的恐惧。   也就是所谓的心魔。   啊啊,他正在违背与哥哥的约定。   明明说好只属於哥哥一个人的。   他已经失去了哥哥的躯体,若是心里的哥哥也消失了,他会如何呢?   莫非连他自己也会一并消失殆尽......   ❖ ❖ ❖ ❖ ❖   审神者停下笔,抬眼望向纸门,未透出光的颜色表示天色仍稍嫌昏暗。   每当回忆起往事,他总是忍不住微微抽泣着。   将草料塞入火皿後点起火苗,烟雾再度冉冉上升,这是他就寝後抽的第五回 菸。他一边抽着烟管,一边将书写完毕的纸张通通叠好,收入桌旁的阁中。   他经常会感到空虚,尤其每晚经过噩梦洗礼後,情况更加严重。   他有时会怀疑自己到底是否活着。   只有将手掌用力压上胸口,感受心脏怦怦跳动时,才会真正松一口气。   他从前自认一点儿都不眷恋这个世间,但对寻死也一点兴趣也没有。   然而他现在却如此在意这条性命。   现在刀剑成为最令他恐惧的心魔。   他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这些发誓服膺於他的灵魂。   罪恶感让他彷佛坠入漩涡。   ──真是自讨苦吃。   若是当初没有来到本丸就好了。   烛光正一点一点消逝的他根本就不足以当一盏明亮灯火。   尽管如此,当天空翻起鱼肚白丶晨曦破晓时,他依然在大家面前笑得云淡风轻。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爆字一去不复返啊。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无用的描述超级多_(:3」∠)_ 第7章 鹤丸国永的独白   鹤丸国永非常不高兴。   对他而言,吓人是种很有格调的乐趣,他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存在一点惊吓的人生,心灵肯定会逐渐冷却至死。生命就该像只爆竹轰轰烈烈,炸得人们惊声尖叫!   可他作为一把刀活了这麽大把岁数,都算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这次居然在阴沟里翻船。   他吓不倒审神者,多麽屈辱!   来到本丸将近两个礼拜,却没有一次恶作剧能说是大功告成。   自己彷佛重重摔入泥坑。他认为,是时候该把他吓人的拿手伎俩好好拿出来审视一番了。   鹤丸琢磨着该从哪里下手,却猛然回想起自己在被锻造出来的瞬间,已着实吃了一场败仗。   「哟。我是鹤丸国永。是否被我如此突然的到来吓到……!」   当时他一如往常说着登场台词,但尚未说完便因诧异而语气停顿,因为有位手上抱只白兔丶一袭纯白色和服的青年,正戴着能剧鬼面站在他面前。   「初次见面,我是审神者。它是蹦蹦跳左卫门。」   青年一边介绍着,一边伸长手将兔子抱近鹤丸。他只好死盯着白兔那不断抽动的粉色鼻子。   嗯。他觉得审神者取名字的品味实在有够差。   虽然首次出场没有得到佳绩,不过他是不会因此认输的。   所以在这之後,鹤丸非常努力想要让审神者落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例如,他有几次花费心力挖了隐藏式地洞。   他连主公何时会经过何地都搭配的完美无缺,但老差那临门一脚,审神者总会在踏入地洞的前几步停下,最後通常是和他并肩而行的长谷部国重掉下洞里。   又例如,他会故意在审神者的餐点里加入大把辣椒。   可是审神者依然带着那云淡风轻的笑容,面不改色的用膳。   唯有一次,就只有那麽一次。鹤丸在走廊上闲晃时刚好看见主公正要走入转角,这似乎是个难得的绝佳机会,於是他赶紧无声无息的追上去,从身後一把抓住主公的手臂。   「呀!别碰我......」   只见审神者惊叫一声,接着出乎意料地狠狠甩开他的手,脸上血色尽失。待眼睁睁看着主公从自己眼前逃走,鹤丸仍然无法参透其中的道理。   ──此时他终於藉着这回忆想出一个自诩为妙计的恶作剧。   鹤丸国永忍不住暗自窃笑。   审神者偶尔会在用过晚膳後泡澡。   事先调查过这点的鹤丸,耐心躲在寝室旁等待着,他伫候许久,在百无聊赖之际,突然看见蹦蹦跳左卫门不停在某人脚边打转,梳洗完毕的主公也终於出现在廊上。   主公已经换上乾净的里衣,正打算拉开纸门进房。   鹤丸抓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前,冷不防从後头搂住了审神者。感受到怀里传来预料之中的惊颤,他觉得异常得意,比出阵时完全胜利还要来得心满意足。   「哇!哈哈哈哈!主公,你吓到了吗?」   「不行丶不行不行,快点放开我!」   他没想过审神者会如此激烈挣扎,自己倒慌了起来,反而不知所措的更加抱紧。   鼻间充斥着覆盖以往菸味的兰草香,附在身上的腾腾热气透出单薄里衣,熏得鹤丸全身都焦躁起来,藉着身高差,他能从後头向下望见领口顺着雪白脖子一路向下──   鹤丸原本扣住纤细腰肢的双手转而抓住审神者的双腕。   没来由地,他俯下身,侧头丶张口咬住了主公白皙柔软的颈子左侧。   感觉到肌肤撞上牙齿,细细滑滑的。   「主公,你这回吓到了......唔!」   鹤丸再次提问,这回却没有将问句完整问出,因为名为蹦蹦跳左卫门的兔子使劲啃了他一口。   审神者从喉间发出一声细不可微的声音,使劲从他手中挣脱,用那对泛着水雾的朱红色双眸瞪视他,看起来纯良无比丶我见犹怜。   正当他如此思忖,眼前的纸门已经重重甩上。   脚踝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哎呀。让他给逃走了。」   刚才审神者发出的声音像是被人捏紧喉管的小猫,听上去怪可怜的。   鹤丸轻轻哼笑一声。不自觉舔了下嘴唇,唇上似乎还留着身体的馀温。   「真美啊。」   ❖ ❖ ❖ ❖ ❖   鹤丸国永非常高兴。   因为他终於看到主公除了笑容以外的表情,而且他猜测那副惊吓的模样大概没几个人见过。   审神者害怕的样子真是美丽无比。   平时总是一副腾云驾雾的飘逸姿态,可是受到惊吓时却仍和普通人一样花容失色。惊惶失措时像极了柔软的兔子,如仙人般高高在上丶不问世事的仪态消失无踪。   鹤丸私底下听说主公有心魔,但确切的心魔尚未分晓,只能从一期一振的口述找寻线索。目前只知道与主公的哥哥丶火灾以及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他们有所关联。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为什麽他们会成为令人恐惧之根源。   总之那心魔让审神者越来越畏缩,在他来到本丸之前的主公似乎更加清雅风流。   这样才好。他一点儿都不喜欢主公那云淡风轻的笑容。   虚无缥缈丶无法掌握,彷佛与他们生活在不同世界──连展开鹤翼也无法到达的世界。   大家都猜测,或许与刀剑们的接触会让审神者感到害怕。   因此鹤丸决定看准这一点。   他想再多看些那样平凡的表情。   翌日。第一部 队出阵遇上了检非违使,稍微陷入苦战,虽然最後以胜利收尾,但每个成员多少都挂了彩呈中伤状态。归来时照惯例入了手入房,由审神者亲自替他们疗伤。   鹤丸正举着手臂让主公上药。   按理来说,其实本体刀身修复完毕後伤口便能够自动愈合,可他偏偏坚持要审神者来擦药,令人心生疑惑。不过照审神者的性子,就算这要求稍嫌无理也会答应的。   他凝视审神者微微发抖的双手。   「主上啊,药都洒出来了。真是吓人。」   「噢,我有些力不从心。抱歉,等一会儿就会好了。」   垂下的羽睫掩住眼眸,主公看似轻快地淡淡说道。鹤丸看得出来,他正努力让手恢复控制,但双手仍无法抑制的继续颤抖着,捧着鹤丸手腕的左手抖动频率尤其强烈。   良久,他依然克制不住那浑身哆嗦,虽然用尽全力,可是身体完全不受意志操控。   「主公,若是你没办法自己应付,我可以帮你。」   鹤丸空着的手腕一伸丶捏住了审神者的手。不消说,他是为了达成目的有意为之。   「瞧,替你按住,这样就能好好上药了。」   药罐骤然落地,发出刺耳的玻璃碎裂声,药水泼了满地,飘出阵阵呛鼻药味。   「主公!你没事吧?」   待在一旁的清光赶紧上前检查他是否被碎片割伤,原以跪姿替鹤丸上药的审神者,吃力地伸手攀住清光。纯白的和服长摆角沾上浅褐药色。   「别慌丶别慌......什麽罪恶感,都无视吧......」   他露出绷紧神经的紧张神色,不知是在与清光对答,还是想催眠自己的轻声呢喃着。   彷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人,颤抖着请求息怒。   「请你放手。」   清光面有愠色地朝正抓着主公的鹤丸国永一瞪。   「真令人惊讶!看你这副表情,似乎是想把主上打翻药罐的成因归咎於我头上?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在恶作剧哦,毕竟,这伤口很疼嘛。」   「无论如何,请你先放手。」   当鹤丸松开手之际,审神者便逃也似的冲出手入房。鹤丸不慌不忙的打算追上去,却被清光一把拉住,两人不约而同的互相凝视。   「你到底想做什麽?」   「也没什麽。我只是无时无刻都想给主公意想不到的惊吓──」   「──然後看着他坠入人间的样子。不过,我不是坏人哦,哈哈!」   他高声笑道,接着甩开箝制丶留下错愕的清光一个人愣在原地,自己悠闲地走出手入房。   审神者的白袜似乎也碰上了药水而被沾湿,袜缘的形状印在走廊上,一路向审神者的房间直线前行。鹤丸踏着悠哉的步伐,很快便跟上倚在墙边喘息的主公。   「呦,主上。你吓到了吗?」   「别再靠过来了。哥丶哥哥......哥哥会消失的......」   「你的心魔很严重啊。可是,这副样子真是美丽。如果你能答应我,就这样做个能够让人明显感受喜怒哀乐的人,再也不用笑容来掩饰真相的话,我现在就离开哦。」   「办不到......如此会违反了母亲的意志。」   「我一点儿都不明白。」   「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麽丶明明那麽努力了,但我还是没办法......」   审神者宛如全身血液凝结般面如土色,脑袋被搅混似的胡乱低语。他的双眼游移,彷佛周围有种无形的恐惧在吞噬他的身体,丧失理智。   那模样实在可怜极了,到底是何种心魔侵扰着他,让主公变得弱如凡人丶惹人怜爱。   弱如凡人,落在尘世间,身处滚滚红尘,那是他的鹤翼能够触碰到的凡间。   可是,还俗感总是仅仅一瞬间。   「哈哈。这样的心魔,你们应当也束手无策吧。」   审神者的身子和表情已逐渐平静下来。他又勾起那云淡风轻的空虚笑容。   「若是你们真的关心我的话,那麽,请离我越远越好。」   鹤丸瞪着那副令他厌恶的笑容,突然张开双臂丶趋身想将他抓住。   再看一次就好,那惊慌失措的丶平凡的表情!   主公的动作却比他更迅速,他一伸手将鹤丸推入审神者的寝室,然後将纸门用力关上。   鹤丸跌在地上,愣愣地听着门外审神者逃开的脚步声。   「唉......」   他翻身躺在榻榻米上,半晌,吐出一口长气。   主公,什麽时候才会成为真正的凡人呢?   何时才能鼓起勇气舍去那份空虚呢?   真想狠狠扭曲那笑脸,让主公露出哭泣的表情丶生气的表情,真正发自内心的感情。   他已经不想再见到那高高在上,即使伸长手也无法碰触的飘渺笑容。   啊啊,到底什麽时候──   从天庭被贬落的谪仙,才能够真正融入世间呢?   快点丶快点,坠落到我身边来吧......   此时,眼角馀光瞥见桌边有张纸,鹤丸将纸拿过来一瞧,便突然像是被电到般的从地板上跳起来,开始在审神者的桌案上翻找。   他抽出书卷下压着的一整叠纸,主公漂亮工整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写满上头。   快速翻看每张纸的内容,同时愈加冷汗直流,彷佛发现一块新大陆。   感觉口中发涩,他忍不住用力咽了咽唾液。   「这还真是大惊喜──」   压低声音,他缩着喉咙发出低吟。   鹤丸国永找到了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嗯,在这儿我要帮鹤丸澄清一下。   他不是病娇,也不是变态。   只是明知不可为却故意为之,就像猫咪看到桌上有玻璃花瓶,就是偏偏要伸手把它推下去一样。   像这种行为,我通常称之为骨子里犯贱。所以这不是病娇哦wwww(到底哪里澄清到了啊) 第8章 笑面青江的独白   本丸现在可说是天翻地覆。   笑面青江坐在原该午後清闲的食堂里,嘴边品尝刚沏好的乌龙茶,静静倾听身旁鼎沸的人声。   所有人正为审神者的那叠自述而心烦意乱。听说发现者鹤丸国永早在昨日便发现了这些纸,不过他暗自私藏了一个晚上,隔天中午才公诸於世,结果造成现在混乱的局面。   这儿的孩子本都是些意志坚定的人,就算出言诱惑或挑衅也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冷淡。   但一遇上关於主公的事情,倒立刻摇身一变,成了一群疯狗。   他望着在自己眼前争吵的鹤丸和清光。   「不要一直否决我,难道你有更好的方式吗!」   「没有是没有,但我觉得你的方式毫无建设性可言。真是可怕的惊人。」   「照着我的方法试一下难道很困难吗?」   「这可不是能随便尝试的事情,搞不好反而弄巧成拙。」   「所丶以丶说──你这个企图要让主公坠入什麽人间的家伙到底有什麽资格说弄巧成拙啊。」   瞧,这不正是互相吵闹的斗犬的模样吗?   青江微微一笑。这种时候他总是笑着。   因为就结果论而言,笑容是最棒的。只要拥有笑容,幸福自然手到擒来。即使斩杀了带着阴笑的女鬼,他也仍然笑着。这几乎已成为青江人生的意义。   在一旁的大俱利伽罗注意到他在微笑,便走了过来。这真是出乎意料,不过想必他事後会补上一句「我并没有要和你打好关系的意思」之类的狡辩吧。   见大俱利一直默默瞪着他,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开口。   「不是有什麽话想跟我说吗?别害羞嘛。」   「在这混乱之际,你笑什麽?万屋老板。」   大俱利老是轻蔑地称青江为万屋老板。   青江原本不知道这到底代表何意,後来偶然跟着主公去了一趟万屋,才终於了解其中蕴含的意思。万屋老板喜欢骚扰他们的审神者,而大俱利把他跟老板归为同类。   因为青江喜欢用言语调戏主公。例如问问今天穿的褌裤是什麽颜色丶或是能否给他瞧瞧领口里头,这种他自认为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他得澄清,这可是亲密的表现,跟老头子的色眯眯完全不一样!   况且主公从来都没有对青江这种行为表示过不满。   他必须强调,他心安理得丶心安理得啊!──咳,失态了。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笑着吗?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谈天的呢,居然是来骂我啊。」   「我没有打算要和你搞好关系。」   「哦?那麽就还我一个安静的喝茶环境吧,我原本很享受的呢。」   青江把大俱利那螫人的视线配着茶吞了下去。   「我只是觉得,你在这人仰马翻的情况下喝茶实在显得很出格。」   「难道你是想说我不合群吗?哎呀丶哎呀,被本丸里最不合群的人这样说真让人心寒哪。」   他一边伸手从柜子里翻找零嘴,一边作势摇头叹气。   「你不关心审神者吗?」   「当然关心。不过解决办法让那些孩子去担心不就得了吗?我呀,就等着坐享其成。」   「......性格恶劣。」   「哈哈哈!所以说让本丸里最冷淡的人说恶劣实在是让人心寒啊。我说你啊,其实挺喜欢审神者的吧,机会难得,就趁这时候好好给主公嘘寒问暖一下嘛。」   「我没有打算要和主公搞好关系。」   「哎哟哟,竟然能够收服本丸最口是心非的孤独一匹狼,主公真恐怖哦。」   「......哼。」   即使用尽挑衅,大俱利伽罗还是没有对他剑拔弩张,可见本丸果然都是些冷静的家伙。   可就因为平时过於冷静,疯起来绝对比普通人要来得更可怕。   诚如上述所说,他当然关心审神者,毕竟是自家主公,而且都相处快几个月了,主公虽然身世成谜丶又缥缈的不像身处世间,但性格绝对堪称上等。青江是出自真心敬爱他的。   尽管现在主公的身世已经暴露了,缺了份神秘感。然而那不过是白璧微瑕罢了,根本无妨。   青江嘴上说着要坐享其成,其实他也有试着想些办法。   可是他明白心魔不是那麽容易便可以消除的,想必主公自己更加清楚,所以才隐而不宣。说出来反倒让人担心,而且万一使事态更加糟糕便麻烦了。   审神者真是温柔又懦弱,懦弱得可爱。   青江再次微微一笑。   ❖ ❖ ❖ ❖ ❖   「嗨!主公,我来找你玩耍啦。」   当食堂还在吵得沸沸扬扬,品完茶的笑面青江已经笑着溜到了审神者的房间。   主公正将头支在桌案上,以往的云淡风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代的是一抹淡淡的落寞表情。反之,房内依旧烟雾弥漫,白兔倚在他腿边,早已习惯呛鼻的菸味。   「左卫门大人已经变成老菸枪了啊。跟主公一样。」   「食堂那儿好像很热闹。」   「没错丶没错,主公也知道的吧,大家为了你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呢。」   青江看见审神者轻轻蹙起柳眉。他肯定知道自己桌上的纸被偷拿走了,否则也不会一副了然於心的样子。而且大概正因为这件事而暗自神伤。   「这下子我就能藉着机会和主公更亲近点了,哈丶哈,真令人高兴啊。」   「我不愿让你们知道以前的事情,就是怕发生这种事情。虽然我明白大家是出於好意──」   「但是你害怕万一那些方法不仅无效,还让你的心魔更加严重,反而显得无益,是吗?」   「青江。如果你明白的话,就帮我劝劝他们吧。」   审神者直起腰,和青江面对面正坐。   青江作出困扰的表情,突然也以正式的坐姿,郑重的低头。   「实不相瞒,我啊,也是为了帮助主公而来到这里的。」   审神者微微退缩了下,似乎对他接下来的言行举止感到未知的恐惧。   「主公,你可以害怕。而且我也要在此先向你道歉。」   青江又勾起微笑。无论是那突如其来的话丶笑容,以及话里的涵义,都令审神者背脊发毛,虽然他真的需要帮助,但与之相比,他更害怕面对接下来即将到来的考验。   「因为我的作法对你来说也许过於偏激。」   一阵毛骨悚然窜上腰脊,在这句话落入脑中的瞬间,他立刻弓起身子想逃跑,却被青江趋身压倒在地,硬质榻榻米撞上背部,背上的烧伤痕迹彷佛隐隐发疼。   审神者柔软又孱弱,要压制他无比轻松,看着他在底下瑟瑟发抖,实在可怜得要命。   想要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是面对它。然而青江感觉的到,审神者尽管厌恶心魔,却缺乏面对的勇气而任由它存在,所以只好由他人从旁协助,按住他丶强迫他面对。   他称其为以毒攻毒。   虽然这真的十分残忍。   因此青江为此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要试它一试。   既然审神者的心魔是无法与别人接触──   他便名符其实的「按」住了审神者。   「咿丶拜托,放开我......青江!这丶这是命令!」   「来吧,献身於我。」   「我不想面对了,就让它存在吧......青江丶青江,哥哥会消失的丶呜......」   「主公的哥哥已经不在了,忘掉他。他可是你的心魔啊!」   「不能没有哥哥......我这副属於他的身体,要是没有哥哥的话......!」   这与青江平日所见的主公毫不相符,虽然哭泣的样子挺可爱的,但比起这副内心深处最软弱的模样,他更喜欢主公云淡风轻的笑容,至少他是笑着的。   老话一句,笑容可是最佳良药。   「主公,笑一个吧,微微的......」   只见审神者无力的摇头,似乎丧失所有力气,连挣扎都无法做到,只是一昧的掉眼泪。   突然剧烈的脚步声传入耳内,随即纸门被拉开的声音丶还有喧嚣的吵闹声一同冲向耳畔。   「笑面青江!你做什麽!」   他转过头,看见清光领着众刀站在门口,正朝他怒目相向。   「哈,出现啦,本丸的疯狗们。你们对我正在做的事情有兴趣吗?我啊──」   「闭嘴,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明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敢这麽做!」   清光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拖离原本压倒审神者的姿势,对着他破口大骂。青江偏了偏头,一副懒得听他训话的样子。审神者从地上缓缓坐起,将兔子抱入怀里。   「好好好,先别这麽激动嘛。」   见他毫无悔过之心,加州清光更是怒火中烧,扬起手来便赏了他一巴掌。   手掌搧在脸颊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令整个房间顿时陷入诡异的静谧。   青江脸上却依然挂着不动如山的微笑。   他回头看向主公,审神者缩在桌旁,颊上还留着未乾的泪痕,正因刚才那画面而诧异着。   「哈哈。主公,我为了帮你而被甩巴掌了呢。你疼一疼我吧?」   「......抱歉。实在是我太过懦弱,你们别再淌这趟浑水了,这种彷佛漩涡般令人退避三舍的心魔,论谁都无法消除。全因为我从来都不够坚强──」   「主公啊。」   青江无预警地打断审神者沮丧无比的发言。   「你明明说了不当圣母也不做暴君,倒是温柔得可爱。还像只一直逃跑的兔子。连像这样给我一巴掌的勇气都没有,就只是不断的逃避。」   「然而,哈哈,我还是很爱你的,主公!因为我是你的刀剑啊!」   语毕,笑面青江在清光的瞪视下走出房间,拉上了纸门。   他听见房内又起了争端,狂吠的疯狗再度吵闹不休。而兔子依然瑟瑟发抖,因为它的心里塞了一头猛兽,难受得很。这种时候青江总是笑着。   因为就结果论而言,笑容是最棒的!   他伸出手摸上刚刚被打肿的左脸颊,手指上还残留刚刚抓着主公手腕的柔软感。   「嘶丶哈哈,好疼啊。」   看来本丸将继续天翻地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青江的语助词很多呢。语助词一多就感觉角色很生动,不过也显得欠打w(?) 第9章 小狐丸的独白   小狐丸觉得自己来到一座很诡谲的本丸。   听说这里以前是拥有优异成绩丶足以成为其他审神者榜样的模范本丸。   听说这里的审神者不仅云淡风轻如天仙,又美如狐仙,简直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听说这里的刀剑们爱主公成痴至死终不悔。   可是就他双眼所见,这儿无论审神者抑或刀剑,周遭似乎都充斥着异乎寻常的氛围。   上述「听说」全是出自此本丸刀剑之口,他总是怀疑他们是在自吹自擂,因此不予苟同。   不过刀剑对主公十分上心倒是有目共睹。   审神者确实是位绝色佳人。若是能被那双白皙柔软的手顺毛,肯定很舒服。只不过主公常常露出一副万念俱灰的表情,小狐丸从没亲眼见识过那传说中云淡风轻的笑容。   「主公有心病。所以说──非紧急情况请勿触碰主公!」   当他一出锻刀炉,身为近侍的加州清光便板着脸对他如此告诫。   真是令人失望。他让主人梳毛的梦想打从一开始就被粉碎得无影无踪。   小狐丸被逼着记住之前在本丸各种重要大事,也知道关於审神者心魔的来龙去脉,但他毕竟没有真正感受到当时的严重性,所以一点儿参与感也没有。   他只想着到底哪天才能给主公顺毛。   据说发生过被强行压倒的事情後,审神者便不再接近刀剑的附丧神灵体,以往会亲自进手入房替刀剑疗伤的行为也逐渐停止,这情形已经持续了大约两丶三个礼拜。   主公经常无法入睡,导致隔天精神不继。   他抽菸抽得越来越凶,原本美丽的脸庞也略显憔悴。   精疲力竭的主公,就连平时擅长的誊写帐目表丶出阵名单都写得力不从心。现在越往困难的区域深入,资源补给错误或者人员分配不均都容易使刀剑受伤,甚至战败。   每当他们负伤回来,主公总是倚在手入房门边,忧心忡忡,却又无法上前来替他们治疗。   小狐丸能够感觉到审神者其实很舍不得他们。   刀剑们私底下似乎正在进行着某项计画。   小狐丸还尚未把脑内壅塞的本丸大小事给整理完毕,所以听不太懂他们在讨论什麽。   不过他多少能听出,这项计画是专门为了主公而准备的。   所以他想,大概是跟所谓的心魔有关吧。   在计划正式敲定的几天後,小狐丸偶然听见清光和审神者的对话。   「主公,你就答应嘛。我们会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哦!」   「好吧。若是真有成效的话,我去一趟也无妨。」   似乎是因为前天的人员分配名单实在错得离谱,主公彷佛已经失去决断能力,所以清光要审神者明天与他们一同出阵,亲眼瞧瞧现在的地形与敌人,帮助他找回正确的手感。   只是主公毫无战斗能力,要是敌人过於强大丶刚好又无法腾出手去守护主公该如何是好?   小狐丸很想抗议这荒唐的决定,不过这是计画的其中一个环节,他只好忍住不作声。   耳边忽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小狐丸往下一看。   「哦,是兔子。要和狐狸一块跳舞吗?」   在主公房外徘徊的蹦蹦跳左卫门,向他用力跺了跺脚。   ❖ ❖ ❖ ❖ ❖   翌日,审神者真的跟着第一部 队出阵了。   在刀剑们战斗时,他就待在不会被波及的後头。小狐丸不晓得这样对日後的分配名单是否真的有实际效益,又或者只是个让计画达成的其中一项手段。   出发之前,清光以对长的身分,私下交予他们共同任务:想办法让自己受重伤。   这是个让人完全不明所以的命令。况且他说得轻巧,杀人容易自伤难,难不成要他们自残吗?   可是等实战开始,小狐丸发现这根本是杞人忧天。   因为在他们走过几个驻点後,检非违使出现了。   一如往常,从扭曲空间中出现的检非违使让空气陷入死寂,连风都彷佛静止不动。   将刀剑们同视为异物,一字排开,锐利刀锋转而指向他们。   「──那麽,大干一场吧!」   随着加州清光的指令落下,两方人马立刻冲上前。铿锵有力丶金属快速的互相撞击,发出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尖锐声响,刀光迸裂,不断移动的鞋底激起尘土飞扬,场面无比混乱。   审神者始终蹙着眉头望向战场。   检非违使一直是相当难缠的对手,要使刀剑们受伤简直轻而易举。   鲜血如艺术画般在草地上留下点点痕迹。   小狐丸的装备早在之前便被对手一刀砍碎,他身上血迹斑斑丶衣服稍微破损,咬了咬牙,举臂将刀朝对方的致命点挥下,他听得见烈风抚过刀锋时冷冽的声响。   「毛色都变差了呢。」   敌人在面前粉碎殆尽。他审视自己的长发,不满地轻声叹道。   主公在後头似乎坐立难安。眼看麾下的刀剑接连陷入重伤状态,可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其他人各自解决了对应的敌人,只剩下加州清光与敌方队长独自对峙。清光已经浑身伤痕累累,连精心打理的头发也蓬乱不堪,却不许他人插手。   全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氛。   敌对太刀先行趋身往清光扑来,清光抡起刀时挥出的剑气在草皮上留下锐利的痕迹,鞋跟摩擦土地扬起草屑与泥沙,压低身子承下对手由上而下的攻击。   他再扭身砍去,对方举刀挡下,顿时又是一阵刀刃相抵丶剑光交错。   两人就这麽交战十几回,清光一时松懈,让敌人抓准时机,挥刀朝他的胸口狠狠斜砍一记,瞬间血花四溅,画面犹如时间滞留而停顿。   小狐丸清楚听见,身後的主公倒抽了一口气。   「已丶已经够了!不要再打了,撤退吧!清光,要是我的战略错误,造成你碎刀的话──」   从头到尾看着战斗进行的审神者终於忍不住高声喊道。   那慌乱的哭腔在小狐丸的耳里回荡着,不绝於耳。   虽然主公现在心灵脆弱,容易感到恐惧,但总归来说,让主人担心受怕实在是罪过。   可是加州清光像是听见这句话中的某个关键,突然回过头来,露出坚定的笑容。   「主公!我要你好好看着!」   他即使受到如此严重的攻击也只是踉跄几步,像忽然充满浑身的干劲,摆好攻击阵势,稳住身子向太刀俯冲而去,仅只一瞬,使出真剑必杀结束这场战斗。   「哼,看见我裸体的家伙啊丶去死吧。」   他以这抹轻哼宣告战斗的胜利,那笑靥看起来万分得意。   紧接着,清光大步走到禁不住腿软的审神者面前。日光打在背着太阳的他身上,熠熠夺目。他将手上的本体刀用力刺入身旁的草地,半晌才幽幽地问道。   「主公,你很心疼吗?」   审神者抬头望向清光,泪眼婆娑,他张着嘴想说些什麽,哑了半天又吞回喉间。   小狐丸灵敏的双耳彷佛能感受到主公心脏正剧烈跳动。   「主公自己也感觉得到吧?一种心脏被揪紧的疼痛,觉得委屈丶觉得头晕目眩丶觉得郁闷难解,看着重要的人在自己眼前被千刀万剐,痛苦得几乎要窒息。」   「心疼......痛至断肠的苦楚。」   「是的,主公。那是因为你用尽心思来爱我们,但你并不自知。你只顾着那早已死去的哥哥,成日想着失去他的後果,却没认真想过,失去我们的後果。」   审神者用哀戚的眼神凝视着清光。   「主公,你啊,真正的心魔并非愧对兄长,而是害怕丧失自己,如此害怕哥哥消失的原因,是由於从小便被教导是为了辅佐哥哥而生,没有哥哥就等於失去自我。」   「但你明明是一个独立的人哪。你早已失去了父母和哥哥,那些意图束缚你的人!从前为了母亲的教诲而活,成为一个闲云野鹤的人,而後为了哥哥成为属於他的人偶。」   「请仔细看看现在。」   清光高举起手,俨如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包覆在内。   「此时丶此刻,就在你的眼前!围绕在你身边的刀剑们!」   即使他胸口横挂着一道伤痕,清光仍走向前,将审神者用力扯入自己的怀抱。   「忘掉过去,瞻望未来,专注於眼前。从前你为了母亲而活,後来为了兄长而活,但我相信,即使哥哥从你心里头消失,即使失去了可以倚靠的哥哥......」   清光用手指敲了敲属於他心脏的位置。   「这儿,仍然是跳动着的。」   「纵使你的母亲再怎麽想把你塑造成仙人,无论你的行为举止再怎麽飘渺如天仙。你都只是个普通丶庸俗的平凡人,是附着肉体与生命丶拥有心灵,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别忘了,我们就在主公的身旁。我们的唇丶耳丶眼,至全身上下,全都为了你正生生不息。你曾说过,若我们真心爱你,你便会以同样的爱来回报。」   「现在,请遵守你的诺言。以曾经属於他的舞姿为我们旋舞丶以曾经属於他的歌声为我们歌唱丶以曾经属於他的手指为我们演奏,忘却那虚假的痛苦吧。」   「把全心全意的爱都交予我们──」   「──为了我们,为了你自己而活!」   清光的声音回响在草原上,荡气回肠,在审神者空荡许久的心中馀音不止。   小狐丸觉得主公似乎被这番突如其来的言论给狠狠吓傻了。   审神者静静垂着泪,那眼神揉入无尽的委屈丶感激,又亦是诸多无法以言词表达的感情,就这样随着泪水汨汨渗出心底。那样的泪好似正诉说着,并非脆弱,只是故作坚强太久。   众人沉寂良久,只见审神者在风止时,以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轻声道。   「眼泪......等会儿吧。它会停的。」   ❖ ❖ ❖ ❖ ❖   返程时,清光实在受不住伤口的疼痛丶无法行走,最後只好由小狐丸代劳背着回本丸。   伤口很深,几乎深可见骨。想必他刚才长篇大论时也是极力忍着胸口的痛吧。   审神者在之後始终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安静地走在队伍中间。他以往纯白色的和服,被清光的鲜血染成红色,让衣裳看上去倒像一幅梅花落雪图。   在手入房帮清光修复时,主公的双手仍难免颤抖。   最後直到就寝时间,审神者也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话,就这样直到隔日天明。   清晨,审神者反常地把小狐丸叫去房间。   他的双眼略显疲累,似乎又整夜未阖眼。小狐丸十分担忧,软硬兼施的向他说了几句劝言。   可是审神者只是招招手让他靠近,然後伸手指了指自己正跪坐的双膝。   「主人,您这是何意?」   「躺下吧。我知道你想让我顺毛很久了。」   当顺毛二字蹦入耳内,小狐丸半是诧异半是期待,随後便兴高采烈地躺在主公的膝上。   审神者已经换上一袭乾净的和服,但上头依然免不了沾着淡淡的烟熏味。白兔在一旁嗅嗅闻闻,看起来好像很不满主人疼爱这充满野性气味的刀剑付神丧神。   「您没问题吗?您的心魔......」   虽然雀跃之情溢於言表,但小狐丸还是有些不安。   「我认真思考了一整晚。清光实在比我还更了解我自己。」   「他好像每个晚上反覆研读您那份自白数十遍,才悟出这些真相的。」   审神者的手摸索上小狐丸的鬓角,修长的手指爬梳着浓密的长发,柔软的指尖几乎要从头顶按入脑中。他再拾起梳子轻轻地丶仔细地梳理,温柔的令人头皮发麻。   「是吗?我身为审神者竟然让刀剑如此操心啊。」   「是的,所以请您好好赎罪吧。」   「赎罪啊......那你认为,我该怎麽赎罪比较好呢?」   纸门微微敞开,早晨还不算太烈的阳光斜入房内,照拂在审神者身上。小狐丸从下往上望着主公俊秀的容颜,那双美眸弯如月,他的表情已不再紧蹦,而是完全安心的温柔脸庞。   他突然萌生一股想要触摸那绝美容貌的冲动。   美如天仙,魅如妖狐。即使他真是一个假扮仙人的凡人,仍不减去丝毫倾国倾城。   「嗯。以我来说,大概会想惩罚您永远待在我们身边吧?」   「还真是油嘴滑舌啊。哈哈。」   小狐丸眨了眨眼,想确认自己并无眼花。   因为他似乎看见传闻中,那云淡风轻的美丽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好想替小狐丸梳毛。   下回就要完结啦,写这麽短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我在想,乾脆来写个番外篇或是主公十问_(:3」∠)_ 第10章 审神者的谢幕(完)   今天本丸依旧人声嘈杂,却已不是为了审神者那不存在的心魔。   审神者今日突然一反常态,决定不出阵,要带大家出远门。   主公能够恢复以往的性情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只要这是审神者所希望的,就算不知道目的地而举家出门他们也毫无怨言,只是,他们实在好奇到底要去哪儿。   但是审神者一向是个神秘的人──就算他的身家背景已经被刀剑们当作每晚的床边故事来听,他依然经常会使令人意想不到的花招。   於是他们只好傻呼呼的跟着审神者出门了。   一行人声势浩大的走上街,不知情的人看上去倒像家族旅游。   从离开本丸门口开始,他们已经走过无数条小巷与大街,目标地好像离本丸有段距离。可是审神者就只是静静地走着,因此大家便也跟着噤若寒蝉。   直到他们来到一幢老旧的宅邸前。   这栋巨大的屋子坐落在街上,拥有无数的楼层与庭院,大门豪华魁武,可想而知曾经繁荣一时,然而现在屋身却黑痕缠身,显得破烂不堪,彷佛与脑海中某地不谋而合。   加州清光率先察觉到蛛丝马迹。   「主公,难道这是你以前曾居住的地方?」   「是的,欢迎光临寒舍。……噢,容我更正,应该是曾经的寒舍才对。」   「这间屋子属於我的家族,原本是与绢坊相合的住宅。别看它这副样子,在我小时候,它还被称为集荣华富贵为一屋的象徵哦。不过现在虽然破烂,还是经得起风吹雨打的。」   审神者推开厚重大门,领着众人穿过庭院丶进入屋内。   房屋内部充满被火舌缠身过的痕迹,怵目惊心。   一期一振忍不住咽下唾液,脑中某块不愿被触碰的记忆似乎蠢蠢欲动丶即将苏醒,可是主公在这时握了握他的手臂,使他得以从混乱中回到平心静气。   审神者走到一个木柜子前,从里头翻出几样乐器,上头布满无数灰尘,他噘起嘴轻轻将其吹散,尘埃透着日光漫天飞舞,吹得众人春心荡漾。   「哥哥过世以後,剩我独自一人在这偌大的空屋里生活,没有能够听我弹琴的对象,现在恐怕技已生疏。虽然如此,你们能赏脸听我奏一曲吗?」   刀剑们顿时不约而同在主公面前排排坐好。   审神者优雅地跪下,挽起和服长袖,露出白皙的手腕。   他的双手指尖滑过琴弦,慢慢试音,接着才开始正式演奏。这首不知名的曲子,起音如同缓缓爬升的蛇,沿着曲折的树蜿蜒而上,音虽高亢,却不至於令人感到刺耳。   悠扬的旋律娓娓流转,音色圆润饱满。彷佛让人身处浮世中,却又如皓月当空丶清风拂过,更如松间明月清幽明净,使人沁於乐曲中,沉醉而不知归路。   高山流水,如泣如诉,优雅丶缥缈丶魅惑之曲,就与演奏它的主人如出一辙。   一曲终了,整个屋子陷入静谧。   此时到底该热烈鼓掌还是继续沉醉?   他们脑里只馀审神者实在是红颜才子的念头。   「这曲子是哥哥生前最喜欢的,现在是属於你们的了。正如清光所说,既然已身为审神者,身为你们的主子,为了回应你们服膺於我的心意,我想,我自己也该付出些回报。」   「可是,我其实是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你们的爱,以及我微薄的爱,我没办法给予你们更加高贵的报酬。为此我想了许久,最後,我决定献出勉强能与其等价的物品。」   审神者将手抽离琴上,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正鼓动着的我的心脏,他曾经为我的父母束缚丶曾经为兄长所拥有。」   「现在,我希望它能够为了你们生生不息,这与向我献出身体部位的你们并无二致。」   「我将献上我的爱与心脏。从今往後,这颗心将为了你们而跳动──」   「──为你们而活,同时也为自己而活。」   现场依然寂静无声。   只有风吹过时轻轻拂动的琴弦,发出鸟儿啁啾般地跳跃单音。   那震撼心弦的誓言已悄悄沁入他们心底。   ❖ ❖ ❖ ❖ ❖   熊熊火焰疯狂的在眼前甩动,几乎要延烧至眼帘。   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脑内能够清楚意识到,这不过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罢了。   哥哥一如往常的站在火场中。可令他诧异的是,祂这次并不是背着满身伤疮匍匐而来,而是以熟悉的往日容貌出现在他面前,带着那曾经束缚过他的温柔笑容。   「哥哥,你来了啊。」   他出声唤道。只见哥哥以指尖抚摸他的脸颊,轻柔无比。当兄长把他轻拥入怀。他赫然发现自己明明感觉不到火焰的热度,却能够感受到柔软的怀抱将他容纳其中。   哥哥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充满与珍惜,与以前毫无差别的温柔嗓音。   许久,祂依恋不舍的松开手,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接着铁下心般再也不回头的转身走入火场。   他早已泪如雨下。   「哥哥丶哥哥!别走──」   他不禁伸长手想要拉住哥哥的衣服,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紧紧将十指交扣。他看着兄长逐渐消失在火海中,最後一抹身影如惊鸿掠过眼底,转瞬即逝。   「啊啊……哥哥,来世……一定要找到与你真心相爱的人……」   那祈祷在空中流转,最後如同泡沫被火舌吞噬。   ❖ ❖ ❖ ❖ ❖   审神者又一次从梦里惊醒。   现在大抵是夜半子时。上梢的明白已如白昼般明亮,微微透过纸门的缝隙映入房中。   他缓缓吐了口气,无意间触摸到脸颊,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他赶紧以衣袖抹去,吸了吸鼻子。   虽然今晚做的似乎不算噩梦,可是难以入眠的他大概又得熬夜到天明了。   哥哥来向他做最後的道别,这是否代表着,他再也不会梦见哥哥了呢?   枕边的白兔睡得香甜,他轻轻摸了摸那柔软的短毛。   他正打算起身披上外衣丶坐到桌前将方才的梦境以笔记下,房门却冷不防的被轻轻拉开。   加州清光侧身走进了他的寝室。   「清光,睡不着觉吗?啊,难不成是我吵醒你了?」   清光毫不作声,只顾弯身爬入他的床铺里,他身上还留着刚才在自己被窝内的温暖,想必是被吵醒以後,连床铺也没整理便从自己房内溜过来的。   「我担心主公的心魔又复发了。我在这儿,你就安心的睡吧,主公!」   他伸手搂住审神者的肩膀,一副了然於心丶胸有成竹的模样。惹得主公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哈哈。你啊,真的不是因为太寂寞所以才跑来的吗?」   审神者从被窝里爬起,以单手撑着头,松垮的领子垂下,雪白胸口若隐若现。   清光甩了甩头,觉得自己为什麽总是要受到这种考验,赶紧伸手替他拉上。   「我就是闲着没事啊──」   「哈哈。随意剽窃别人的口头禅是不好的行为哦。」   「主公,你睡前是不是又抽菸了?到底什麽时候才可以戒菸啊。」   「嘛,戒除烟瘾这种事情急不得。更何况抽菸是用来排解无聊的。」   「我很需要排解无聊啊,毕竟我总是闲着没事呢。哈哈。」   两人就这麽你来我往的对谈着,几乎忘记时间流逝。   庭院里的梅树因时节不符而停止开放,於黑夜中默默含苞等待。待严冬降临,梅花将为寒雪开放。飘飘雪花有红梅相衬才显得脱俗,梅则需要白雪辅助才显得气势磅礴。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唯有相辅相成一途,方得美景。   往後当审神者撑着红色纸伞与梅树相倚,依旧红梅绚丽而美人如画。   审神者的笑容云淡风轻,清雅飘逸,媚眼如斯。   一如既往,美丽且令人着迷。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就这样完结了。不过完结了就退收藏这样太狠心了,请各位不要这麽做啦_(:3」∠)_   我还蛮想写主公十问的,可以预告以後会有番外蹦出来。   话说虽然还没有想法,可是说不定未来会写第二部 哦!说不定啦w(?)   其实这篇本来就是为了参加刀乱徵文才写的,所以文章才那麽短,不然我也想来个冗长剧情说_(:3」∠)_   最後感谢愿意支持本篇的各位读者!你们是我继续创作的动力,萌萌哒(/ω\*) 第11章 番外,审神者的访问   其实我就是想让主公回答一些愚蠢的基本问题,没有之一。   虽然只有十题不知为何写了两千字。纯粹娱乐用,让大家稍微了解一下隐藏设定w   Q1:你的名字?   「噢,我没有名字。关於这件事,我想应该让作者出来面对。」   是的,我出来了。事实上,主公没有名字纯粹就是因为我想不到适合的(?)   主公这个人实在太飘渺又太神秘,感觉取了名字就坠入凡人的红尘了,所以最後决定不取名。   不过如果真的要取名的话,我曾经预想过哥哥大人叫梅一郎丶主公叫雪次郎。   ......真是一对拥有偷懒名字的兄弟档啊,还是不要这麽做好了。   如此这般,主角的万年代名词就是主公和审神者(♂)啦。   Q2:你的家族成员?   「我有父母亲和一个双胞胎哥哥哦。虽然都已经过世了呢。」   主公,你可以不要露出一副内心在淌血的表情吗?这时候应该说些「尽管失去家人,但我的身边有刀剑们陪伴着所以没问题的哦」之类的狗血话啊。   「是这样的吗?因为大家都在我身边,所以我一点也不寂寞,呀呼──这难道是所谓的温馨套路吗?听起来很好呢,哈哈哈。虽然如此,该伤心的时候仍然难免伤心啊,只是伤心过後能否重拾平常的心情就得考验人的意志力了。」   呀呼什麽的就免了吧。   Q3:你的身体特徵?   「我似乎没有特别的特徵。真要举例的话,应该是晒不黑的雪白肌肤吧,是哥哥说过的。还有一件身体特徵,但是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笑)」   好的,我们接到了来自观众的插播投稿。让我来瞧瞧。   观众一号加州清光说主公的身体特徵是後腰上有颗小痣。嗯,这到底是怎麽发现的呢?   然後观众二号大俱利伽罗说审神者是矮冬瓜。   主公你笑得那麽云淡风轻是想企图掩饰你被戳中致命伤的痛吗?   「......孪生哥哥明明很高的啊。」   Q4:对自己性格的描述?   「淡泊名利丶不问世事且虚无缥缈。这是母亲给我的模板,我也依此期许成长。不过再怎麽不食人间烟火,我仍然是平凡人,也会有人世间无法斩尽的烦恼;像是我会苦恼是不是该买一枝新的烟管,买烟管时又会苦恼应该买什麽颜色和款式的。」   「还有,我总是无法决定该买哪一种兔子饲料。真是令人伤脑筋啊。」   你母亲若地下有知肯定痛心疾首。   Q5:你的兴趣?   「我的兴趣很广泛呢。除了琴棋书画以外,品茗丶舞蹈与声乐等技艺,就连清理马厩和下田耕种也都是一种有趣的活动,每种嗜好都有其优点,只好全部概括,但这也造成我容易博而不精。顺带一提,我最喜欢的兴趣是抽烟管。」   抽菸并不算是兴趣!   而且不要把耕作和照顾马当成一种打发时间的嗜好。   「可是我闲着没事啊,哈哈。」   Q6:你喜欢的异性(X)同性(O)类型?   我们这儿是耽美小说,不谈异性只谈同性。请说说喜欢的同性类型吧。   「嗯......哦,有和哥哥一样俊俏脸蛋的人?」   这回答还真是意外的肤浅啊。   这时候应该说些有关刀剑们的优点而不是哥哥啊。   台下的观众要暴动了,请你认真一点回答。   「这难道也是某种套路吗?哈哈,我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只要是与我相知相惜的人,不管什麽类型我都无所谓的哦?话又说回来,我的所有情意当然是随着心一并送给你们的,所以,正如作者所说,没有喜欢的类型,我的心只喜欢本丸的各位。」   「对了,若是理想中的女性类型,我喜欢可以凸显和服体态美的女性哦,最好能有与白色和服相容的雪白肌肤。我是绢坊的孩子,所以很在意这种事情啊,哈哈。」   这位对女性姿态美有莫名憧憬的主公,上面形容的是你自己吧?   Q7:你的口头禅?   「是闲着没事吧。以前我总是逃避空闲时间,现在一放松下来倒真的闲着没事了。幸好从老家拿回了七弦琴,可以弹琴打发时间。不过真正能打发多馀时间的事情果然还是下田耕种和清理马房了,是可以当作运动的好休闲呢。」   关於这事,主公,台下观众又投稿意见了。   他们让你不要再下田耕种,因为拿耕具会让指头结茧,用手指顺起毛不舒服。   还有你太宠马房里的马,它们最近开始耍滑头不肯给刀剑骑乘。   另外我再强调一次,耕种和照顾马并不是一种休闲运动。   「噢,我闲着没事嘛。」   Q8:你喜欢的食物和讨厌的食物分别是?   「如果不限定正餐还是甜点的话,最喜欢吃的是三色糯米团子哦。我很喜欢那香甜软糯的口感,尤其在赏花时吃团子,特别能感受到彷佛樱花的气味,更别说再搭上一瓶好酒。不过讨厌的食物......我不喜欢鱼类呢,因为鱼通常都有鱼刺,我懒得挑。」   这麽懒惰的主公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明明平常都嚷着闲着没事,挑鱼刺这种费时的事情不是最适合你了吗?   「以前哥哥都会替我挑好的。做枯燥的事反而更让我无聊,无聊就容易胡思乱想。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我不喜欢鱼腥味沾在手上啊,哈哈。」   Q9:请说一则自己发生过的糗事?   「噢,记得有回我正要去沐浴,进浴室前把没熄火的烟管搁在衣服旁边。结果烟管似乎是与和服尾端靠得太近,等我出浴室後才发现和服已经连同里衣被烧掉了一半,最後我只好穿着变成斜下摆的和服直到另一套衣服洗好为止。」   根据观众提供消息,主公当时露出美腿几乎一整天,造成本丸血流成河丶手入房人满为患。   说到底,你们为什麽不借件衣服给他穿。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大腿开岔处凉飕飕的真不舒服,哈哈。」   Q10:有什麽让你觉得活着真好的事情吗?   「偶尔躺在被褥内等待入睡时,我会努力去感受自己的心跳,感觉它用力撞击我的胸腔。我经常害怕我是否就会这样无声无息的在睡梦中死去,但隔天起床时,当我发现自己依然活着,便会感到无比快乐,因为我能够继续拥有这令我幸福的生活。」   嗯,所以平安的再度过一天丶迎接翌日就是你认为活着真好的事情吧。   「是的,心脏的跳动就是我感觉生命真谛的桥梁。(笑)」   啊,十题了呢。是时候可以结束访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魔写完以後,我就不知道该写什麽剧情了_(:з」∠)_   所以大家来正式谈恋爱吧w不过既然是all审神者,最後大概会变成刀剑後宫吧。   後宫是好选择吗?我好迷惘_(:з」∠)_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第12章 药研藤四郎与他的主公   暮春三月,尚馀冰寒料峭。   院前的梅正逐渐凋零,主导权已由玉棠花接替。   玉兰色如白云美若仙,莹洁清丽,颇有恍疑冰雪之感。虽不比梅花冰霜傲骨丶艳红如画,却也可与审神者一袭白霓裳相互辉映,使春景蒙上一层似雪的错乱。   东风轻扇春寒,而廊下琴声铮铮。   绵绵春雨,彷佛与花轻歌曼舞。   春季易天阴降雨,时常耽误下田的好时机,更不宜出阵。那主公闲着无事也就罢了,这下连刀剑们都各个精神涣散。无事可做,只得整日对弈谈天搓刀装,实在无聊至极。   本丸的审神者算是擅长打发时间的佼佼者。   他现下刚从马厩回来,刻不容缓地,丝毫不顾被雨水沾湿的衣裳便开始演奏起来。   琴声似水长流,舒缓如清泉,时而急如飞瀑。   药研藤四郎只是恰巧经过走廊。   通常主公身旁会被清光或小狐丸占去,再不然起码会有只兔子坐镇。   然而,此时他却独自一人。   指尖仍在弦上翻飞,那对朱眸却已稍上一抹浅笑望向药研,似是无声的邀请。   於是他自然而然的挪动身子坐到主公身後。   比起风雅之事,药研与战场更加熟稔。他不懂琴声中盘旋的絮语,但他明白音色悦耳。   抚琴者奏乐时,手肘偶尔触到他的胳膊,反倒更能撩动他的心弦。   这座本丸之前经历了大事。   审神者驱逐心魔,宛如蜕变重生,成为完整的人。   从神秘莫测丶无法掌握的处世态度,到逐渐脱离梦魇,直至现在甘愿将赤胆忠心全献予他们。   也许这对外人来说算不了什麽,可是之於本丸的他们,这实在是令人铭感五内的转变。   毕竟,淌着浑水的当局才最能感受到那混浊,而备感泉水清澈。   药研几乎是无可救药的依恋着主公,且他相信其他刀剑肯定也抱持着相同的情愫。   他甚至怀疑,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就如同无须教导就晓得应该遵循主子,天命所向,服膺於谁,便会不由自主的迷恋上谁。   自古至今,爱从来都是令人费解的问题。   说到底,身为刀剑附丧神的他们真的拥有确切的情感吗──答案不得而知。   既然审神者因为把他们视作与人同样的灵魂,所以才备受煎熬,而且他也经常清楚地感受到在心里胡搅蛮缠的悸动。那麽,就暂且如此。   总之,主公已经撤去心里那条横沟,决定接纳他们的情意,并且承诺一并献上自己的爱,所以他们对这转变感到欣喜万分。   要形容这愉快,只消一句话:果然还是只有局内人才能够明白其中真谛!   乐声戛然停止。药研终於回过神来,发现审神者正举着手,端详铺满指心的鲜血。   他赶紧将那只手接过审查伤势,指腹被弦划开一道口子,挤出浑圆饱满的血珠。他用帕子按住伤口止血,血液在手帕上绽出花朵般的形状。   「大将,怎麽就这麽不小心呢?」   「许是手上的茧子复原,手指禁不起久弹了吧。哥哥过世後好长一段时间没碰琴了。」   待血停止渗透,药研翻开腰间的急救包,取出绷带扎扎实实地缠了几圈,最後打结绑紧。这种事情,主公平日在手入房做得并不差,可他就是想亲自来,看见伤口包得稳妥才放心。   「劳你费心。其实就这点小伤,吮一下也就不疼了。」   「那怎麽行?若是伤口化脓,後果可不堪设想。」   「我会不断弹琴至茧长出来为止,到那时就再也不会划破手指了。瞧,其他手指的伤口舔上一次就结痂了,所以没问题的……哈哈,别这样瞅着我。」   「请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似瞪非瞪的抬眼望向审神者,对方一对狐眼中盈满笑。   他默默摩娑着抓在掌心的那只手,手上感受不到一丝惊惧的波动。   主公没有颤抖,处之泰然,前不久还会反射性的闪躲触碰,现在确实早将心魔剔除。   那颗跳动的心脏已经交付在他们刀剑的手中......   可是,药研却觉得虚幻无比。   并不是他存心质疑大将对他们的疼爱,只是心里头就是有点不平衡。   审神者为什麽总能不动如山的笑着?   彷佛他心底不曾因他们的敬爱掀起波澜般的若无其事。   明明他们是那麽的为他沉醉。   明明药研藤四郎是那麽的为他神魂颠倒。   尽管这缕云淡风轻与淡然是审神者迷人的特质。   他仍希望能品尝到一些不同的情感。   翻江倒海的丶波涛汹涌的,万中选一,强烈,非你不可──与他相同的情感。   只可惜主公不会非他不可,心也并非只属於他一人。   更何况那颗被均分的心是否真切还有待考证。   「假使唾液真的拥有惊人的治愈功效,那麽,以後就这样替大将疗伤吧?」   药研捧起他的手,小心翼翼的亲吻指腹上的伤疤。   有的指尖已经起了薄茧,软中带硬的触感搔刮着他的嘴唇。他温柔谨慎,似是尝甜点的贪恋,似又带了点儿惊心动魄。他在想,主公何时会把手给抽回去。   「我不过就是想耍个嘴皮子,行了,我承认唾液不能治伤。这样挖苦我你至於吗?」   良久,他只听见审神者笑着求饶。   柔萸般的手没有收回,还握在他的掌心间,任由他触吻。   药研突然发狠似地,顺着修长的指节,由下往上一舔。   彷佛想藉此在那眼底震起一些投石入水的涟漪。   就像若刀砍不足以致命,他会补上一击刺杀;要是舔舐还不够震撼,就再加上啃咬!   「这样子很痒的啊。」   可是主公眼间尽是流转惹人的笑意,神态自若的缩起手反抓住药研,转而交换了立场。   主公拉开药研就连下田工作时也会带着的黑色手套,平日不见天日的白皙手掌暴露眼前,宛如最脆弱的地方被展露无遗。他顿时觉得有些难为情。   「呃,大将?」   只见审神者以其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沿着他的掌心舔了一口。   柔软印上他的手心,濡润滑溜。他手长,主公在舔时不小心磕上了牙丶软唇不注意也一带撞上。这感觉犹如有道雷击慌乱地砸入他的心底,砸的他措手不及。   他的主公,他的大将,强烈,非你不可,一种纠缠入骨丶深刻入心。   像毒蛇的尖牙咬穿血管。   像被敌军的流弹直中心脏。   像短刀刺入敌人要害时,连对方的刀柄也一起贯穿。   一刀毙命!   他输得惨烈,没探好主公的底,倒是自己先翻起涟漪。   「好啦,以牙还牙。」   审神者微笑。云淡风轻的弧度似乎又缠上些日光的灿烂,几乎能够灼烧心口。   人说梅有傲骨,雪则融入降落之处,无论何物皆能包覆。   药研认为,他的主公朦胧间总有股仿若仙人的傲气,可内心又柔软的可以将任何人揉进去。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兼容并蓄。   所以才令人着迷──   他原想再说些什麽,但被忽然冲入走廊的五虎退给硬生生吓得咽了回去。   「主丶主公大人,打扰了,请您过去门口一趟,大门外......」   五虎退支吾其词,好像不晓得该用什麽样的词汇去形容发生的状况,站在门边手足无措。   「若是担心就带上我吧,不会妨碍你的。」   「无妨,你俩都随我去瞧瞧。」   见五虎退露出困扰的表情,想必事情必有棘手之处,药研心生担忧,赶紧牵起退的手跟上。   ❖ ❖ ❖ ❖ ❖   外头仍下着绵绵细雨,三人撑起伞一块来到本丸大门口,发现大门微敞。门檐厚实宽大可用来挡雨,因此清光等人聚集在那儿下等着审神者出现。   「哦,主公来啦。大家退开点吧。」   刀剑们稍微让开身子,让审神者得以看见被围在中央的男子。那青年不仅淋了雨丶身上还带着新伤,明明身材高大,此刻却抱着头微微颤抖,像极尽委屈的动物。   「这家伙刚才想硬闯进来,所以我只好先把他挡下。喂,别再发抖了,见见我们主公。」   清光一边解释,一边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示意他抬头。   「咿,别别别别碰我!」   他发出惊叫,欲闪躲那只手却又像顾忌着周围般,最後只好继续垂头发抖。   「主公,你瞧,他方才就这样惊惊慌慌的在门外求救,开门後见了我们又像活见鬼似的。」   「这位公子,无须害怕。请问你这是发生了什麽事?」   审神者轻声安抚道。只见男子彷佛听见来自从云层外传来丶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声音,猛地抬头,直愣愣地望着眼前那一身纯白和服的美丽青年。   「啊啊......这真是......天使丶是白色天使降临了!天使啊,请救救我吧!」   说罢,他趋身扑向审神者,刀剑们还来不及阻止,男子已经伸手紧紧抱住了他们的主公。   「添丶添史?」   审神者难得露出困扰且吃惊的表情,满脸疑惑的重复着陌生名词。   这人是敌是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为何对主公不敬?主公是他可以抱的吗?   莫名其妙!   药研藤四郎完全无法消化眼前的景象,只有脑内一昧浮出奇妙的想法。   除此之外,他心里还卡着某种预感。   一种平静日子将掀起狂澜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终於办好啦,没用过觉得使用困难,我可是用了洪荒之力_(:3」∠)_   我打算以後让微博变肉铺,这里只卖蔬菜wwwww   http://www.weibo.com/6193304105/profile?topnav=1&wvr=6&is_all=1#_rnd1491218187235   在此附上连结。 第13章 歌仙兼定与他的主公   歌仙兼定倍感不悦。   现下竟有个怪异陌生人坐在本丸的席位上畅所欲言。   而所有人还正不知所以然,唯有主公能与他侃侃而谈。   回忆不久之前──当时歌仙刚想为那优美的小雨作首诗,却不巧碰上这家伙扰了他的好兴致。大门拍打声和狂乱的哭号,令人惊惧,顿时雅兴尽失。   然而这个两小时前还在门外鬼哭神号的人,现在居然能精神奕奕丶神采飞扬的与审神者闲谈,方才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简直如梦一场。   这人名叫濑见巳暮,自称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未来人。   他有一头俐落地赭色短发,穿着名为休闲西装的现代人装扮。   濑见巳暮的造型和遣词用字使他与本丸格格不入,尤其和主公坐在一块时更显得违和,歌仙为此思索许久,最後终於得出一个特别适合形容这副场景的词。   煞风景。没错,把风雅之气完全抹煞掉的丶纯粹的煞风景!   丝毫不解风流也就罢了,不料他话特多,说了半天连重点都搭不上边,还需要主公提点。   「公子,智慧型手机暂且不谈。请说说你为何负伤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吧?」   「哦,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其实,我是承命来到这儿的审......审......」   「审神者。」   「呃,对。我就是隔壁本丸的新任审神者。」   「但我记得那间本丸已经被弃置了,那儿是所谓的暗黑本丸啊。」   歌仙忍不住露出狐疑的神情插嘴道。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总之那里的刀剑实在凶狠,不仅拒人於千里之外,我身上的伤也都是他们的杰作!为了躲避他们的追杀,我才会逃到这里来。」   「原来如此。我听闻他们的前任主人性格暴戾,对刀剑十分不人道,你会被如此对待也算情有可原。只是他们早已自主经营本丸,怎麽政府现在才派任新主呢......」   主公的双眸转了一圈,自言自语着。   「拜托你,收留我吧。当佣人也好丶宠物也罢,我无处可去,请不要让我再回到那地狱!」   此时濑见突然趋身紧紧握住主公的手,发出万分凄厉的哀求声。   「有话便说,为何还毛手毛脚?」   歌仙忍住差点把和歌集砸到他头上的冲动,伸手想把他拉开。   可是濑见根本不为所动,继续使用悲情攻势想藉此让审神者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不妙的预感扶摇直上,歌仙皱紧眉头。   「主公,不要被他的妖言魅惑了,怎可让来路不明的人入住本丸呢?若是他图谋不轨──」   歌仙凑在主公旁悄悄说道。他私语着,一边瞪向面前那无法看出真正意图的男人。   濑见漾着浅浅的笑容,在歌仙眼里,那双眸中彷佛含融群魔乱舞,可疑至极。   他怎能容许让这种怪人住进他们的本丸?   「歌仙,无须担心。」   审神者回首在他耳边轻语,那四字随着温热的吐息一同刮过他的耳畔。   一如往常云淡风轻的笑容在歌仙眼底滚动,他不晓得是否该相信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犹豫地捏了捏和歌集,纸张沾上手中微微沁出的汗水。   「濑见公子,我不需要什麽佣人。若你愿意,便以客人的身分与我们同住吧。」   不等歌仙应答,主公已经抢先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话说回来,直接叫我巳暮就可以啦。我想无论在什麽时代,称呼对方的名字都是成为朋友的第一步哦,我们如此意气相投,肯定可以成为挚友的。」   「哈哈,挚友吗?听起来不错。不过我没有名字可供称呼呢。」   「没有名字的话,就让我来取个昵称吧!其实我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一袭白衣和非凡气质与白茉莉着实相配,乾脆就称Jasmine丶翻译成洁思明,你觉得如何?」   「本人才疏学浅,若能方便巳暮称呼,一切随意。」   主公以袖掩嘴轻轻笑出声,似乎对奇异语言即将成为他的代称这件事感到有趣。   只有歌仙不以为然,自诩文系刀的他甚至对此颇为挑剔。   不伦不类的洋文和主公一点儿都不匹配,与其相比,主公更适合由和歌名来演绎。况且说到与审神者相辅相成的花类,梅花才能够完美衬托那如雪般的肌肤和衣裳。   他在心理反驳着,突然想起濑见那只手还不安分地握着主公的手腕。   「你到底何时才打算放开手?」   「洁思明,你家的刀好像挺凶的,还是说刀剑本身本就这麽凶狠的吗?我说啊,既然我都已经被允许借助这里了,大家好好相处才是长久之计吧,那个......曲仙兼定?」   「我是歌仙兼定!」   歌仙愤而站起,瞪视着面前这毫无章法的人,他几乎能感觉到沸腾的血液要冲上脑门。   濑见终於放开了审神者,也一并起身和歌仙正面对上。他身材修长,也许比歌仙还要高上十公分,不过这差距丝毫不灭歌仙心底燃起的杀意。   这家伙实在罪孽深重,姑且就让他风雅的消散吧!   「交出,你的首级。」   歌仙抽出腰侧的本体刀,摆起攻击架式。   由下而上抡起长剑,刀光在空中彷佛画出一道月轮。   歌仙高举起双手,握紧刀柄欲砍,却只见濑见笑得灿烂。   「歌仙,快住手──」   审神者的制止还未落下,濑见弯身拿起桌上尚未饮尽的茶杯。待他再次直起腰丶一甩手,还沾着茶水的杯子已经旋转而来,茶杯准确击中歌仙握着刀的手,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一吃痛,刀便从松开的手中滑下,那声响铿锵有力。   刀声馀响间,歌仙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便被牢牢抓住手臂。   濑见看准时机,趋前一个上步破势丶转身下沉丶蹬起施术。   歌仙被迫腾空翻跃,接着意识呈现短暂空白,只剩庭院的玉兰花与榻榻米在视线里翻飞流转。最後整个人重重砸向地面,臀部传来一股沉重的疼痛。   歌仙兼定狠狠吃了一记过肩摔。而濑见巳暮的脸从上方笑嘻嘻地俯望自己。   「虽然没有比试,不过技术上来说是我赢了。」   他的思绪还未厘清,但嘴里倒是反射性地咬牙切齿。   「以後就好好相处吧,曲仙兼定!」   ❖ ❖ ❖ ❖ ❖   「为何要和他一般见识呢?这可不像平时以风雅自居的你哦。」   审神者替歌仙被茶杯砸得红肿的手上药,一边以略为责备的口吻说道。   「我就是一时脑热,实在惭愧。」   稍微冷静下来的歌仙,此时也觉得那当下的冲动确实有些幼稚,登时羞赧的垂下头辩解。   但他随即又抬眼望向审神者,真挚的劝告。   「可是我知道那濑见绝对不安好心,主公你可得谨慎啊。……说起来,到底为什麽要答应让他入住本丸?主公,难道有十足的信心能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吗?」   主公揉了揉那只包扎好的手。   「我实在闲着没事,所以就想着让他待着也无妨。」   「就因为......呃,就因为这种理由吗?」   「是啊,哈哈。」   歌仙愣了几秒,接着才回过神般的转而捏住审神者的手,彷佛在斥责这荒唐的理由。可是审神者飘忽的笑容让他猛然想起,主公一直都是如此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也许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就与下田耕种丶清理马厩,甚至与他们一块出阵同样的,全都只是打发时间的小小乐趣罢了。   「况且,你看得出他会对我造成什麽实质上的伤害吗?」   「他可能会出手攻击你。」   「在这座满是刀剑付丧神的本丸吗?」   「或许他是贪图主公你的美色,意图夜袭。」   「嗯。我想你们大概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吧。」   「......主公,你不能总用闲着没事这理由来敷衍我们的问题!」   「可我真的闲着没事。」   歌仙忍不住叹了口气。他默默看着主公那张端正的脸庞,曼丽懒倦丶缥缈出尘,这样一个绝代美人就该搭上一首优美的和歌,只是他现在没那个心思去题诗。   真是令人头疼的主公。   那闲着没事的性子何时才能改一改呢?只是这样飘逸的主公却也极具魅力。   此时审神者突然话锋一转。   「歌仙,上回你说要陪我玩游戏。我腰带都准备好了,来玩吧?」   「......主公真的要玩什麽恶代官游戏吗?」   「先说好,可不许食言哦。我现在正闲着,无论如何你得陪我玩会儿。」   歌仙的心里顿时涌上几波惊惧丶懊悔交错的情感。   他当时不过是随口说说,说起传闻中各个代官大人都喜欢玩一种扯开女侍腰带的古怪游戏。侍女会随着被层层拉开的腰带旋转,像个小陀螺。   主公听完之後兴味盎然,要歌仙和他玩一次看看到底是何种滋味,上次歌仙好不容易把他给哄住了,没想到审神者居然还心系着这件事。   「虽然这游戏听名字便知道毫不风雅,但若主公坚持的话。」   「哈哈,很好。那麽来吧,恶代官歌仙兼定。」   审神者已经将冗长的布匹一层层缠上腰间,将纤柔的腰身给团团包覆。接着把绸缎的尾端交给歌仙,让他站得远些,方便拉扯腰带。   「真是的。请不要把我的名字和这庸俗的名称合并啊。」   歌仙小声嘟哝着。他完全不懂这种诡异游戏的正式做法,因此决定随手抓紧丶使力一抽。   「哦......!」   歌仙兼定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当恶代官的资质。   因为他非但没有将层叠的腰带给拉松,还反而将审神者连人带布的扯倒了。   审神者一时间失去重心,随着腰布的牵引一块撞进歌仙的怀里。   歌仙被他撞个满怀,踉跄了下,及时稳住身段。   「主公,没受伤吧?」   「没事丶没事。哈哈,原来这游戏其实也是需要技巧的呢。」   因为身高差,主公必须抬起头来才能够望向歌仙。两人正巧四目相交,歌仙能望见主公眼里涌流似地的水波,昙花化影般转瞬即逝,视线螫人,螫得他心口发疼。   主公在他怀里,此时此刻是属於他的。   他总是那样静静地咏着和歌,那样若无其事地看着本丸瞬息万变。   不经意间感受到季节的变化,以及不知何时一并吹入他眼底,如烟般主公的身影。   我心之所恋,未知往何方;此途无穷尽,惟知逢时终。   宛如与浮世中风雅之道若即若离,可是他却顾及不了那麽多复杂的思绪。   就当是一时鬼迷心窍吧。歌仙经常如此安慰自己。   这一时却又彷若一世,缠绵长久。   就像他现在望着审神者覆在白皙面容上的那片双唇,柔软水润,殷红无比的美丽色泽。   他不禁再次自我安慰,他不过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就因为一时的迷惑,所以他无法克制自己心底开始翻涌波涛丶热浪般滚烫的冲动。   歌仙兼定抬手按住审神者的後脑,欺身亲吻上他的嘴唇。   主公会原谅他的。因为他只是个一时糊涂的可怜人。   啊啊,他几乎都要感觉到妖怪放出的迷雾在骚扰他的感官与神经!   审神者出乎意料的没有抵抗,但也没有主动配合。   大概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愣住了──恍惚间,歌仙的脑海跃出这想法。   主公任由那歌仙彻底失去控制般的在他唇上肆虐丶数次纠缠的吮咬,热烈,激昂,攻破城门一般的气势,心脏剧烈跳动,彷佛只要跳得这麽疯狂,时间便会猛然停止似的。   他只想着索取更多。   更加炙热的肌肤,更加令他沉醉的体温,甚至连那血液脉动都想据为己有......   待歌仙终於回过神来,才发现审神者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丶力气尽失,赶紧用手撑住他的身体。同时脑中猛地浮出一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好像他做了什麽更不得了的事一样。   歌仙马上意识到他真的做了什麽很不得了的事。   主公的双颊被体温染得绯红,原就红润的双唇稍显红肿,眼里水波荡漾。   「......抱歉,因为我是文系刀,只懂得全力以赴啊。」   思忖半晌,他只能吐出这麽一句试合结束时近似辩解的道歉。   只见审神者嫣然一笑。   云淡风轻,一如既往如花般地笑靥。   「小心清光知道了会和你翻脸。」   审神者抽开缠在身上的腰带,留下这句话,转身出了门後,逃得无影无踪。   ──逃?主公真的是逃走的吗?   或许他根本就怡然自得的接受这一切,从那唯有涟漪轻起的眼底就能预见。   轻柔地丶弹指稍纵即逝,如流萤扑夜空,闪烁间便失去了踪影。   那情意虽然似火般热情,却只有一瞬间的真实。如果那炙热的烈焰就是所谓幸福的顶端,在愉悦的同时,又不禁为它的消逝感到哀伤。   若真如此,就让他在幸福巅端的那一刻便死亡吧。   只要能一心一意沉浸在眼前幸福中的话,他将用死来让这瞬间停格。   「地老天荒毋相望,命赴黄泉在今朝......」   歌仙兼定咏颂和歌的双唇,还执迷不悟於灵魂的痴缠。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声明,濑户和歌仙不会成为CP。   相爱相杀的这种剧情完全不会有,他们真的只是互看不顺眼。   会如此声明是因为我自己越写越觉得他们快变成CP了(笑翻)(被歌仙打)   还有恶代官游戏纯粹是我的恶意wwwwww 第14章 压切长谷部与他的主公   压切长谷部百思不得其解。   名为濑见巳暮的男人几乎要攻陷本丸。正确来说,是几乎要掌控他们的审神者。   长谷部一直认为主公非常有自制力,不但品格良好丶能力优秀,并且对刀剑一视同仁平等疼爱。和他的前主相比,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完美主人。   然而审神者现今却任凭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在本丸里恣意妄为。   对此,随便挑拣几件事都能成为绝佳的举例。   「洁思明,那把压切短谷部借给我,让他跟我聊聊天行吗?」   「行,只要长谷部愿意的话。」   「洁思明,我可以把马厩那匹小云雀骑出去逛街吗?」   「好啊。天黑记得回来。」   「洁思明,晚上可以睡你房间吗!」   「好。不过你得把自己的那床棉被搬过来哦。」   好什麽好?不可以啊!   清光就罢了,怎麽可以跟这看起来很有阴谋的家伙睡同一间房!   听见这对话的当时,长谷部感觉自己五雷轰顶。   彷佛脑内的神经线全数爆炸丶并且粉碎一般,头痛欲裂。   幸好,真的是幸好。当晚清光硬是挤了进去,狠狠地丶生吞活剥般地盯着濑见,防止他对主公作出踰矩的行为。隔天,濑见脸上的表情完全道尽三个人挤同间房的尴尬与不适。   濑见仗着自己是贵客的身分,更正,仗着自诩为主公挚友的身分,提出无理要求。刚开始,长谷部猜想,主公也许是被从未有过的挚友一词给蒙蔽,因此放纵濑见胡闹。   可是这忖度,却在前晚与审神者的对话中被推翻了──   想向主公提出相关质问是理所当然的。   任何人都没办法轻易抑制好奇心。更何况是像长谷部这种寄宿着忠犬魂的人,只要脑中一时半会儿没有想着关於审神者的事情,他便会感到浑身不对劲。   所以他就问了,直接了当地。   为什麽要让濑见进入本丸,又为何要答应他的要求?   审神者通常会全盘接收他们的疑问。不过,最後大部分都会被「闲着没事」敷衍。   主公正经规矩的回答,早已被收录成本丸的七大惊奇传说之一。   「尽管再三强调我是真的闲着没事,你们大概也不会相信吧,哈哈。」   虽然长谷部做过许多心理准备,听见回答时仍不免失望。倒不是他不肯相信,只是他想要的是更加详细丶更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即使真的闲着,可我就是不明白,这人到底能为主公您带来什麽乐趣?」   「在目的与身世尚未明晰的情况下,他的所作所为都将化为线索。」   「您希望寻找蛛丝马迹。难道这正是您接受濑见予取予求的原因吗?难道您不是因为濑见自称是您第一个朋友而......失礼了,被挚友一词蒙蔽了心神?」   「我想你们或许高估了挚友对我的影响力。」   长谷部对着审神者哑然失笑的美丽容颜顿了一顿。   ──审神者的如意算盘,他倒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主公打从一开始就想找出濑见巳暮的真实身分。大约是对那身世里某个说词存疑。   毕竟光是濑见的出现便疑点重重,明明武术尚佳,为何会狼狈地从隔壁逃过来呢?想必是引狼入室的一个小小计谋吧。关於这部分他可真能说是大功告成。   不过他进入本丸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这是长谷部无法得出答案的问题点。   目前为止,撇去纯粹痴汉的可能性後,还未发现任何可以说是动机的线索。   现在,在长谷部的眼前,濑见正与主公谈天。   他在後头呈环抱着主公的姿势,一手握拳按在桌上,让审神者拉着他的手移动,模仿什麽「滑鼠」。美其名是谈天,事实上更像是在找机会对审神者毛手毛脚。   「你瞧,在我们那个时代,只要动一动滑鼠,萤幕就可以显示各种资讯。」   「这名为电脑的工具似乎很方便呢。」   主公神情认真的学习关於未来世纪的知识。他是充满求知欲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经常闲着没事的人,所以对学习一事是何乐而不为。   濑见肯定是冲着这一点,藉机与审神者进行身体上的接触。至少在长谷部眼里是如此。   竟然在他压切长谷部的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狂!   他多想拔刀把这家伙给当场一刀两断。   但碍於主公把濑见奉为座上宾,还没人敢动手把这惹眼的家伙给铲除掉。   每当这时候,他总是会想着歌仙被过肩摔的画面来劝自己冷静。   长谷部瞪着在他眼前的濑见。   原本离他稍远的大俱利伽罗挪了挪位置,坐到他旁边。   「万屋老板二号。」   接着大俱利以他能听见的音量叹了一声。   是在说濑见?老板二号?意思是还有个一号?画说回来,过来说话是打算跟他搞好关系吗?   问题如潮水般突然涌入他正快速运转的脑袋中,打乱了原本思考的节奏。   「呃......那一号是谁?」   他迟疑的问道。一旁碰巧经过的笑面青江猛地打了个喷嚏。   ❖ ❖ ❖ ❖ ❖   无论是手刃家臣,抑或火烧寺庙,只要那是主人的心愿,他绝对使命必达。   因此长谷部也期许自己能将最好的线索带给主公。   濑见经常向审神者借走刀剑们,表面上说要与他们聊天排解无聊,但真正意图不得而知。   长谷部不久前也被借走过。   凭着他的直觉,要说这是普通的闲谈,不如说更像一种讯问丶一种莫名的调查。   但他完全寻不出隐藏言谈中的意义。   「你们刀剑会有喜欢或讨厌的食物吗?」   「就我而言,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短刀们大概比较容易会有挑食的情形。」   「哦,这样啊。那麽三餐都会正常用餐的吧?」   「大致上来说,是的。」   「原来如此丶原来如此。」   濑见在纸上做了记号。他始终带着满面笑容,与主公温柔的微笑相异,那笑容似乎别有用心丶奸诈无比,虽然可能是因为长谷部对他的偏见和好恶造成目测误差。   他很认真的做着笔记,笔记看起来跟笔者一样可疑。   「还有什麽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主公让我去田里当值。」   「嗯。你很喜欢洁思明吧?」   濑见突然停笔,抬眼看向长谷部。锋利无比的眼神,像望见鼠辈的鹰隼。   长谷部下意识地微微绷起神经和肌肉,准备随时应付突来的危机。   「当然,遵从主命是我的职责,敬爱主公是我心之所向,若是主人的仇敌近在眼前,我会不顾一切挥刀斩杀殆尽......准确地,一刀压切。」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也仰起脸丶眯起双眸直视濑见。   「哈,真好。那麽闲话家常的时间结束了,我先走啦。」   对於他语意中蕴藏的威胁,濑见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咧起嘴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他原本起身欲走,走到门边却又忽然转过头来,笑着斜睨长谷部。   「对了,我听说你的前任主人是织田信长。」   「......所以呢?」   听见前主的名字,长谷部不自觉的听觉敏感,瞪向濑见巳暮。   「啊哈,真不愧是魔王的刀。自己都没发觉吗?你啊,无意间的霸气侧露!」   濑见说完,高声笑着离开了房间。   他并不想被拿来与那令他憎恨的男人相提并论,但他抹灭不了曾经服膺於他麾下的事实。   人称第六天魔王的织田信长,他的前主。   性格乖戾丶残暴无情,却又极具谋略丶骁勇善战,被誉为战国的三英杰之一。   长谷部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沾染上离经叛道的气质,可惜事与愿违。   只要一上战场丶提起长刀,他就完全无法压抑心底滚拥而上渴求鲜血的意志。   并且又不仅仅是在战场上。   偶尔,他会差点忍不住想把眼前的审神者给按倒,接着狠狠地丶放纵地......   曾有人说长谷部有着与生俱来的魔王气焰。   明明他都已经尽力想阻止这种可恨的疯狂从体内喧嚣奔出。   若是因为他愚蠢的欲望而伤了主公,那该如何是好?   到那时,他肯定不会原谅自己!   他必须严谨。   野蛮粗暴,绝对禁止。   压斩只需在战场上表现。   他必须克制──   「长谷部,你在这啊。要和我一块去食堂吗?」   审神者的叫唤遁入耳畔,长谷部终於回过神,一抬头便看见主公带着疑惑的表情站在他面前。一袭白色和服在日正中午的阳光照拂下,彷佛透出温暖柔软的质感。   当蹦蹦跳左卫门跳到他面前嗅嗅闻闻,他这才真正将思绪厘清,支支吾吾道。   「可是我得去田里当值......」   「现在是午饭时间,先吃过饭再工作吧。」   主公的邀约当然恭敬不如从命。长谷部挣扎了会儿,後便唯唯诺诺地跟着去了食堂。   ❖ ❖ ❖ ❖ ❖   之後,压切长谷部再度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麽事情会演变至此呢?   他始终没能下田,明明说好午饭後就得去完成工作的。他觉得责任心遭到严重的打击,然而若是忽视眼前的情况,他的良心恐怕会受到更严厉的谴责。   主公病倒了。没来由地。   审神者到刚才为止都还精神奕奕,现在却倒在长谷部怀里,脸色潮红丶高烧不退。由於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显得特别手忙脚乱。   不久前几个部队才大举出阵与远征,留下短刀们看家,现在人员短缺到可怕的地步,可说是时运不济之最。长谷部为了把田耕完所以留守在这,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现在只能由长谷一人担起照料主公的差事了。   濑见也待在本丸,不过长谷部绝不会允许他动审神者一根寒毛。   更何况,审神者是在用过餐後约莫一小时左右倒下的,而濑见经常以帮忙的名义厨房边流连。   「我可不会对洁思明做下毒这种缺德事哦。」   吹了声轻快的口哨,濑见轻描淡写的说着。   「为什麽偏偏怀疑我呢?明明亮忠才是掌管厨房的人啊,我只是帮把手而已。」   「烛台切光忠不会做伤害主公的事。」   长谷切粗声道,面露凶光丶回头狠狠瞪向濑见。虽然他很想把这个嫌疑重大的家伙就地□□,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是照顾好审神者。   「最好别轻举妄动,我等会儿就会回来收拾你!」   「是是是丶魔王大人。」   长谷部将主公打横抱起,毫不费力。审神者的身材匀称,不如纸张轻飘却如羽毛柔软,又带了点厚实的手感与重量。他因为病症而全身无力,只能瘫软般地轻轻靠在他身上。   外头掀起微微风息,把审神者送入床铺後,他起身把纸门关紧。   「长谷部......」   「主公?需要我为您做些什麽吗?」   听见审神者细微的呼唤,长谷部赶紧扑近床边,生怕漏听任何一项吩咐。枕边放着他刚才端来的一盆清水,他没有照顾过发烧的病人,不过至少知道需要使身体降温。   主公只是摇头,轻轻扯住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比向自己的脸。   「瞧,你的表情......濑见跟我说你霸气侧露,所言不假......哈哈。」   因为高烧,审神者的思绪应该是模糊不清的,可他却费力的想挤出一丝微笑。   长谷部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紧蹙着眉头。   「主公,您需要多休息,请闭上眼睛。」   「房里热得我心中烦躁......陪我说说话吧,也许等会儿就退烧了。这可是命令哦。」   主公实在了解什麽话能使他屈服。长谷部默默垂下头,用沾湿的毛巾擦拭审神者的脸颊。   其实能与主公独处,他不免对此窃喜,虽然明知如此不妥,可他依然忍不住心底喜孜孜的感受,因为要和一群刀剑平分主公的爱确实困难重重。   「主公也认为我和前主气质相像吗?」   「因为是前主的刀......多少有相似之处也是合理的。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审神者轻喘了口气,说完一句完整有思路的话似乎对他来说有些吃力。   「是的。但织田信曾拥有那麽多把刀,却好像只有我特别与他相似。这并非我所愿意,如同他赐我之名,那样凶残的性情我一点也不想承接。」   「凶残吗?不过你并没有因此对谁造成伤害,除了应用在实战上──」   「难道要等到真的造成伤害为止吗!」   长谷部突然放声说道。   看到主公受惊吓的瞪圆了眼,他赶紧低头道歉。关於这件事,他早就暗自苦恼了许久,他希望能有个人替他解惑,要怎麽做才能够摆脱这魔咒般,耳濡目染的狂气。   就让他做个单纯的忠实仆人吧。   他根本不需要什麽霸主的风范,不用争夺土地丶称霸天下,他只是一把为主公而生的刀。   为了主人挥舞刀剑即可。   为了主人尽心尽力即可   「正如月有阴晴圆缺,一个人也拥有许多面相,绝对不可能只存在看见的表面。我们不能当月亮化为弦月时,便说它不是月亮啊。当你看着我时......你看见了什麽?」   审神者的声音气若游丝,但语意中坚定无比。   长谷部转了转眼眸,稍微思索了下才说道。   「在我眼里您是彷若天仙丶品格良好的优秀主公。」   「但事实上,我是个曾被不存在的亡灵困扰许久的平凡人。」   「您别这麽说......」   审神者撑起身子,面容因高温而泛红,双眼湿润如初生的小鹿,挣扎的喘息彷佛化为一丝白雾在嘴角边浮动。只见他一双唇上勾起与现况不同的云淡风轻。   无论何时总是如此地神采飘逸,潇洒自然。   「哈哈。我的意思是,无论什麽性格,那些都是长谷部的特质。你若是不肯接受这样的自己,那麽我也束手无策呢,就我个人来说,我是真心喜欢这里每个人的特质哦。」   这是信任,抑或一种不切肤不知痛的无知?   审神者是否真的了解他的疯狂,即使发作起来就连山海都能摧毁。   他想狠狠地丶放纵地──   那种几乎冲破唇齿间的狂气,魔王般的气势。   他再三警告自己必须严谨,禁制野蛮,克制粗暴。   可是审神者现在却表示自己能够全部接受那样独断专行的荒诞。   也许他得试试。   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他得试试,主公真的是见了棺材也能够坦然接受吗?   又或者,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安慰话罢了。   事先声明,无论结果如何,他还是喜欢主公的。   「也就是说不论我表现出什麽样子,您都会全盘接收的吧?」   「这是当然。」   「既然主公您如此病重,姑且不谈病因,我这儿有个方法大概能够解您痛苦。或许会让您感到其他层面的不适,如果您相信我的话......」   「哈哈,我相信你。反正我也难受,替我早早了结这病吧。」   审神者显然不清楚他心里的打算,但仍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这对他的小实验来说是个出色的开始,长谷部觉得喉咙发乾,反射性地舔了舔嘴唇。   「那麽,容我冒犯。」   ❖ ❖ ❖ ❖ ❖   待审神者睡下後,长谷部才悄悄走出门外丶关上纸门。   他楞楞望着手上的白污,脑里飞快旋转着不久前的画面,骚动着他的脑神经,也许是因为太刺激了,他似乎感到精神衰弱无比,精疲力尽。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那麽做。更糟糕的是,主公最後的那句话实在耐人寻味。   主公大概是把长谷部当成了天生的变态,然後表示他对变态的刀剑也会一并疼爱的。   这样他和濑见有什麽两样呢?   他怎能忍受自己在主公眼里变成一个变态!   可是,事实正是如此,他竟然仗着主公生病而做出那种罪该万死的行为。   翌日他绝对要去主公面前谢罪千万遍,如果主公希望的话,他立地切腹也是可以的。   长谷部叹着气,打了盆水把双手清洗乾净。   将脏水倒掉时,正巧遇上刚回本丸的出阵部队,他们已经听说了事情经过,正忿忿不平着。   清光一见长谷部便揪着他的衣服问他为什麽没有好好教训濑见那个混蛋。   「我有让他好好待着等我去处置他......」   「那我刚才怎麽看见他在大街上闲逛啊?   「话说回来,你的脸怎麽这麽红?是做了什麽亏心事吗?」   正尝试辩解的长谷部顿时被口水呛到。   ──看来压切长谷部的自我谴责之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菜卷里面加了一点点肉末,真的只有一点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是还是被发警告函了。   本来是不想让剧情读起来不顺畅,所以起了一点头让各位知道後面发生什麽事。   现在只好通通给修掉啦,请自行去我的交流小天地寻找秘宝吧_(:3」∠)_   一讲到长谷部就有很多梗想写,这是不可抗力。   我的脑为什麽要自作孽呢?说好只写两千的,可是不知不觉就写了五千字。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我的文章废话很多,就算觉得很多,也请不要打我。 第15章 厚藤四郎与他的主公   「呐,大将,有点事想拜托你。」   厚藤四郎朝主公深深一弯腰。   他微微抬眼,俐落地一眼望入那对朱红色眼眸中。审神者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显然不明白在这太平的日子里,有什麽事情是需要如此郑重请求的。   「是时候了,请让我出门修行!」   直起腰身,他中气十足丶几乎如吼叫一般的大声说道。   审神者听完,像猛然醍醐灌顶似的点着头,正当厚藤四郎还在迟疑他点头如捣蒜的动作,他便突然绽出一抹美丽绝伦的灿烂笑容,爽朗无比。   「好,那你就去吧。」   闻言,厚藤四郎诧异的眨了眨眼,嘴里发出单音节疑问词。   「哎?大丶大将......你不稍微挽留我一下吗?」   他都已经预想好了,只待主公举棋不定丶面露哀伤的求他不要出去修行。   到那时他就会说出「我打算前往黑田达政大人所在的筑前,学习名将的职责。我也想让你被誉为名将,所以拜托了!」──之类的超帅气台词。   结果居然事与愿违,主公为什麽这麽爽快的就答应了?   这样他要如何让主公被那番说词感动落泪呢?这跟他设计好的剧本不一样!   「挽留?但修行不是好事情吗?你主动希望增强自己的实力,我很高兴哦。」   审神者微笑。他总是笑着,嘴角习惯性的向上勾起,慵懒随兴丶靡丽妖娆,眼中水波清澈的毫无波纹,彷佛一层碧水漂在血红池子上。   毫无波澜的丶好整以暇的,对他即将出去远行的这件事,没有丝毫的动摇。   明明他必须离开主公的身边,去到那迢迢千里的远方。   「就由我来帮你准备旅行装束吧。」   主公拿出针线盒,转身在收纳布匹的柜子中翻找,寻找适合制作成远行衣装的材料。   「大将......」   他小声嗫嚅着。   「既然是出门旅行所需的衣物,那麽得找质地坚韧一些的衣料呢。」   「大将──」   他低声喃喃着。   「没想到上回我替大家量的身材图板这麽快就派上用场了。」   「大将!」   厚藤四郎叫道,声音高亢。他冷不防地站起身,那双三白眼似乎揉合了嗔怒与沮丧,一双浑圆瞳孔像猫的眼眸,闪着曜黑宝石般的光芒,直勾勾地瞪着审神者。   审神者终於停下手边的工作,抬眼与他对视。   「我可是要一个人出远门了哦?你不挽留我,也不安慰我吗?」   主公嫣然一笑,双眸眯得像对狐眼。   他把布料放在端坐的腿上,一如往常,朝厚藤四郎张开双臂,示意他投入自己的怀抱。   可是厚藤四郎僵在原地,以无言抗拒着那双手。於是两人便一站一坐的僵持着,持续相同的动作,直到厚藤四郎低头,不满地撇嘴。   「大将,你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对不对?」   「你难道不是孩子吗?」   审神者说道,对他的这番话感到不解。见他不打算靠过来,乾脆将发酸的手放下。   「当然不是!我可是活了好几百年的刀灵啊。论年纪,大将你还得称我爷爷呢!」   厚藤四郎用力拍了拍胸脯,发出厚实的撞击声。   「噢......可是要我对着这张孩子般的脸喊爷爷,这实在是......」   审神者困扰的蹙起眉头道。   「请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呢,是个成熟的男人。是可以独当一面丶有担当的男人!」   「那麽,这位成熟的男人啊,你到底想要我如何挽留你呢?」   方才还自信满满的厚藤四郎又忽然不知所措的停顿,眼巴巴地望着审神者。   「所以说......我也想要和其他人一样。这里.....」   他意有所指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哦。我大概明白了。」   主公带着满面笑容走到厚藤四郎面前,微微倾下身子。   那笑容云淡风轻间似又带了点轻佻,眉梢唇角缓缓勾起,散发一股迷人的平和。虽然近在咫尺,却又有某种飘忽不定且难以捉摸的距离存在着。   媚眼如斯,滑入眼眶流转。他忍不住咽了下唾液。   只见审神者低头,亲吻他碎发遮掩下的额头。   柔软而有力,温热,妙不可言的触感。可是这并非他心中所想。   厚藤四郎胀红了脸,一把推开审神者。   「果然还是把我当小孩子吧!大将是笨蛋!」   「笨丶笨蛋?」   接着他夺门而出,留下大受打击丶一脸错愕的主公,彷佛风中残烛摇晃般,无处话凄凉。   ❖ ❖ ❖ ❖ ❖   厚藤四郎逃到本丸较少人会经过的走廊,悻悻然的靠着墙坐下。   他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孩子──呃,男人。   几经转手,他的历代主人都是历史上颇有知名度的名将。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而然便产生一股身为武士之刀的矜持与豪气,并且对此引以为傲。   他并不认为自己与其他人有分毫不同。   当然,这是绝对的,即使他只是把短刀,而且付丧神现形的模样还是小孩子身板。   所以他也不希望主公把他当成孩子看待,他想要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和主公堂堂正正的面对面,然後发挥作为男人的野性本能。   可是审神者就是偏偏把短刀们都当成小孩子。   肯定是弟弟们太常和主公撒娇的缘故。   因为他们老是做出孩子气的行为,主公自然把短刀们都当成孩子。   药研却不太一样。也许是因为他经常在手入房帮忙医治伤患,显得特别成熟。   一期哥又更不用说了。长着一副高大好男人的模样,再怎麽样,主公也不会把他当孩子宠。   真是不公平!明明他也是可以独挑大梁丶在战场上夺得一番佳绩的优秀短刀。   可是审神者总是喜欢哄着他,彷佛那些稚气的话语能够说服他坚硬如钢铁的心。   他才不像普通孩子一样软弱。   就像印在额上的吻,也丝毫无法敷衍他心里的鼓动。   「呦。那边那个,就是你,你叫薄藤四郎对吗?」   不知为何,那名为濑见的男人,居然在这人烟罕至的走廊边出现了,而且还向他搭话。   这家伙是全本丸的共同敌人。厚藤四郎下意识的瞪了他一眼。   「我是厚藤四郎。不要故意把别人的名字颠倒念,再装就不像了。」   「装?我哪有装呢。」   像是还要解释十分麻烦似的,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不晓得名字,才不可能会那麽精准的把其中一个字说成反义词。」   「你这孩子真不可爱。知道吗?这叫用来交流情感的绰号啊丶绰号!」   濑见随口胡诌,一边嘟哝着抱怨。   厚藤四郎眼尖的发现濑见似乎将什麽秘密的东西藏到背後去。   「少把我当孩子。以你的年代来说,要你称呼我太爷爷或许还不足以表达敬意。」   「什麽嘛。你的主公知道你那麽嚣张吗?」   「叫我太爷爷。」   「其实你平常都在洁思明面前装的一副乖小孩模样,对吧?」   「叫我太爷爷啊,小子。」   「......难道和这时代的小孩讲话还必须自备代沟消除器的吗?哎哟。」   「你跟我讲话用这种口气?让你叫我太爷爷就快点叫啊。」   「一直太爷爷丶太爷爷的,你是跳针啊!」   来到本丸後,濑见初次被刀剑搞得无话可说,平常油嘴滑舌丶轻浮无比的他,终於品尝到惨败的滋味。俗话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他这回可真算是阴沟里翻船。   厚藤四郎瞪着他,突然又开口。   「你觉得我怎麽样?」   莫名其妙开启的话题使濑见愣了一下。   「什麽怎麽样?嗯,就是个一点儿也不可爱的小鬼头啊。」   「我看起来真的那麽像小孩子吗?」   「顶着一张小学生的脸和身材,真亏你还问得出这种问题。你露出那麽绝望的表情干嘛?......我知道了,你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吧。也对也对,因为你其实是我的太爷爷啊。」   「可恶。为什麽大将不肯相信我是个成熟的男人呢?」   看着他愤恨的咬着嘴唇,濑见嘴边浮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我说你啊,居然为了这种事在烦恼,果然是小孩子。」   他狠狠瞪了濑见一眼。   「我告诉你,要想被当成男子汉,就要做有男子气概的事情。你心里渴望什麽就去做什麽,这才叫做男子汉的表现嘛。与其等待对方变换想法,不如直接用行动让他改变。」   「这是你做为一个男子汉的建言吗?」   「啊哈,不,这只是我作为一个看好戏的观众,搧风点火的提案啦!」   「......你还是对太爷爷尊敬点比较好。小心我拿短刀刺你。」   濑见大笑着逃开了。恍惚间看见他把原本藏在身後的东西揣入怀里。   那到底是什麽?   厚藤四郎转了转眼眸,决定暂且忽视这个问题。   因为眼前的烦恼太过重要,令他无法分神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虽然他扬言要砍濑见,不过他觉得这个建议还有稍微可取的地方。   身为刀剑,果然还是要果决俐落才对,要用行动去向大将表达他的意念。   到时审神者便会明白。   明白他并非柔弱的孩子,而是拥有坚强气魄的优秀男人!   ❖ ❖ ❖ ❖ ❖   再度回到审神者房门前,才正要伸手开门,眼前相合的纸门便径自被拉了开来。   主公张嘴哑然,惊讶地望着厚藤四郎,大概是被出乎意料的景象吓了一跳。   「厚啊,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他抚着胸口,惊魂未定的问道。   厚藤四郎并不打算回答这问题,只顾着硬是将原本要出房的主公,又拉到房间里乖乖坐下。审神者满脸茫然,被半推半请的推回了座位上,端正坐好。   「刚才的......唔!」   脑海中浮出不久前厚藤四郎大发脾气的画面,他想现下大约已经冷静下来了。於是他想再次提起话题,却被厚藤四郎一股脑撞进他怀里的冲击给打断了。   「大将,你根本不明白我想要什麽,对不对?」   厚藤四郎将脸抬起,由下往上仰看着审神者。那样犀利的眼神令审神者没来由的背脊发麻。   「也许......也许知道一点儿。不过我真心希望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主公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似乎以为这麽做可以浇熄他心中不知名的火苗。   「为什麽呢?因为你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在你眼中我不是铁铮铮的男子汉,所以你觉得我只能够得到拥抱,而非以上之事──可是,我想证明我也可以这麽做!」   厚藤四郎捧起审神者的脸颊,使劲吻了一下那双唇。   他冲进自己的怀里或许也容纳在计画之中,因为这被抱起的动作实在是方便的巧妙。   主公怔怔地垂下羽睫,不敢与厚藤四郎对视。   「如何?大将,我跟其他人没有什麽不同吧?大家做得到的事情,我也可以哦?」   他得意的舔了舔嘴,彷佛用舌尖能回忆刚才甘美的柔软。   「真有罪恶感啊......」   审神者游移的轻声道,一下子用食指梳理月白色发鬓,一下子又故作忙碌的整理着衣襟。   厚藤四郎不满的看着审神者顾左右而言他,突然注意到正被整顿的衣领下,那覆着细致肌肤的脖颈。节骨分明的锁骨像颈炼般挂在胸前,衬着雪白肤色,优美姣好。   「大将,你还是不相信我吗?不相信我是个真正的男人?」   「我当然相信你是个男子汉,可是......」   「连这种事情都不能够完全信任,这样我可无法在战场上尽心尽力地为你打仗哦?你有办法告诉我,你对我的信任到底有多深吗?就算我这麽做──」   他搭住主公的肩膀,侧头朝那脖子亲吻。   用嘴唇仔细描绘骨头的棱角,接着滑上喉间浅浅隆起的喉结。这是除去重要部位之外,男人受伤最容易感到疼痛的地方,现在竟任由他人亲吻,他想,无论谁都会感到害怕的吧。   舌尖能够感觉到喉头滚动时的颤抖,以及审神者惊诧的喘气。   软舌轻舔着,一边带上啃咬,贝齿摩擦喉间,一种即将被吞噬的耸动,又有种恍惚的快乐。   可是,没有逃开。主公只有悄悄仰起脖子,让他吻得更深。   仅有柔软与唾液的融合还不足够,他想要一滴血液沾上嘴唇,铁锈般的味道,痛快,温热,灵魂之间的厮磨,凭着信任,他竟能让他触摸如此脆弱柔弱的地方。   但他又舍不得让审神者渗血。最後,他温柔却带点力道的用牙齿一咬。   咬完,再用舌头狠狠舔舐而过,假装自己舔上了那一点血红。   虚幻的味道从白皙颈子上红梅似的印记里散开。   心满意足丶雀跃不已。   厚藤四郎再度舔了舔嘴唇,万分得意。   审神者的眼中彷佛划开一道水潭,含词未吐而气若幽兰。   他的表情略显妖意,媚态横生,这才是平日的主公。厚藤四郎不喜欢主公望着他时带着点慈母的眼神,他喜欢那份妩媚丶那份妖异,神态似狐仙雍容华贵,又似天仙昙花一现。   「大将,你可以再性感一点没关系。」   「我就是无法习惯你生着一张纯真孩子似的脸却做出这种事......」   主公无奈的抱怨,羞赧似地以袖掩面,想要靠着这块薄布与世隔绝。   「你等着吧,大将!我的心灵已经升华成优秀的男人,现在只剩身体,待我修行完毕,下回便是换我把大将拥在怀里了!到那时候,大将,你明白的吧?」   「......厚啊,你真令我害怕。」   厚藤四郎露出爽朗又灿烂无比的笑容。   「对了,大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千万别再是不符合小孩子年纪的问题......算我求你了......」   平常云淡风轻丶不受摆布的审神者,以往始终凭着闲着没事敷衍全本丸的审神者,终於首次败在厚藤四郎的一意孤行之下。关於这件事只能以老话一句概括,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 ❖ ❖ ❖ ❖   几日後,本丸将厚藤四郎风风光光地送了出去。   外头下着绵绵小雨,打湿了伞面。看着厚藤四郎逐渐远去的背影,审神者不经意间转动着红色油纸伞,沉默半晌,接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主公,舍不得吗?可男孩子若是不出门历练的话,是无法成长的哦。」   陪着送行的近侍加州清光赶紧安慰着。   「与主人相合乃是刀的本分。您不用担心小厚,因为他是个十分坚强的孩子啊。」   专门来送弟弟一程的一期一振也附和道。   只见审神者扬起一抹似是无奈又似是坦然的笑容。   「......往後真的能够再称呼他为孩子吗?那孩子,前几天居然问我还是不是处子之身啊。这实在是过於成熟了吧?成熟到让我招架不住呢。」   一期一振像是被口水呛到般地咳嗽不止。   清光没有注意到旁边咳得辛苦的一期,只顾拉着主公追问後续。   「什麽......那,那主公你......到底还是不是处子之身呢?」   「因为我曾有一个爱我的哥哥嘛,所以呢──哈哈。」   没有将话说完,审神者呵呵笑着,转身摇晃油纸伞,信步溜回本丸。   随着雨点落下的雷声从远处划过,轰隆巨响,正好与清光相互重叠丶不谋而合。   加州清光不禁思忖,自己是否也该踏上治疗心灵的旅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短刀里面最喜欢的就是厚君了。虽然认识他这麽久(?)但直到现在我还是很不习惯那张高冷脸却配上一副那麽阳光的嗓音。   我想也许只限外人面前比较冷酷吧,其实骨子里是个爽朗小学生。   而且因为自尊心很强,又是个我行我素的孩子,所以莫名其妙压制了本丸里最无法攻克的两个人。   主公的守备范围不包括可爱的孩子,结果最後反而自己被纳入厚君的攻击范围内了wwwwwww 第16章 太郎太刀与他的主公   卯月之初正是花团锦簇的时节。   樱花七朵共枝,七瓣绕蕊,盛开七日。通常在一夜间突然绽放,轰轰烈烈地怒放枝头,在清晨的微光下与树影交缠,颜色像溅入水中的几滴鲜血,冲淡铁血杀肃,美得张狂。   樱花在该凋谢时从不留恋,果决丶强硬,只七天便风中零落,与风缱绻,落花似吹雪。   因此赏樱不宜拖延,待月幕垂落,就是花宴开启之时。   於是乎,本丸痛快地办了一席酒宴。   樱花短暂而美丽,尽管如此,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刻凋零,总胜过逐渐老弱至死。   人生苦短。自从太郎太刀被召唤至尘世间,他时不时会冒出这个结论。   当那副用现世之物所构筑的刀身,在战斗中相磨而留下累累伤痕,尝过利刃入肉至骨的滋味,刀尖划开皮肉的感觉之後,他高尚的神格似乎渐渐陷入人世。   一次又一次,正是因为专注感受,所以更加沉沦。   尘世间有太多他需要去感受与体验的事物,然而人生苦短。   所以他只好尽全力去寻觅,追寻一种一见锺情丶深刻入心,让他死而无憾的感动。   审神者实在是非常有格调的一个人。   他特别选择在樱花灿烂丶月光皎洁的夜晚办宴会,还大手笔地买回几十壶酒,颇有不醉不归之意,晚膳与甜点一应俱全,情调最甚,场面热闹非凡。   树上悬挂着纸灯笼,笼内火烛燃得正旺,彷佛要把烧红的灯笼给焚烧殆尽,灯火通明。   太郎摇晃着手中的清酒,一朵花瓣飘然落进他的浅杯里。   庭院里喧哗吵闹,他抬头望向繁盛的樱花,心底油然升起一股与世隔绝的静谧。   「我听闻若无樱花常开,人间春景不再。今日一见,此景当真绝色。」   「主公好兴致。再斟一杯?」   在他眼前,主公正让歌仙将酒杯斟满,接着一饮而尽。   太郎使用的是浅底大口的瓷白色小浅杯,而审神者拿着木制四方形酒器,光是尺寸便相差悬殊。直至刚才,主公喝下的酒量已经无法计算,脸颊却只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买回来的酒类有许多,但他听说酒鬼中的酒鬼只品清酒,挑清酒喝的审神者是真正的酒鬼。   主公似乎发现太郎的视线,冲着他嫣然一笑。   他赶紧仰头将酒喝下,举起酒杯向审神者点头致意。   花瓣随酒水滑进嘴里,太郎用犬齿咀嚼着那片花瓣,口里似乎溢出花的芳醇。   太郎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不出阵的时候,他总是站在庭院里看着来往的人群,感受花草树木生长凋谢,季节温度的转换,然後就这样过了一天,日复一日。   常有人说他难以亲近,不只因为他身材高大,更因为他经常带着一种审视的眼神评论一切。   他会去评断,去分析,去将一个人解剖殆尽,这是他习惯他人的方式。   需要了解透彻,然後才能放心把自己的背後交给所谓的同伴。   这笨拙的方式或许是由於他长久被供奉在神社内,缺少与人交流的机会。   又有人说他不识时务,平日冷静淡漠,上战场时却积极介入尘世,如狂野风暴袭卷而来。   然後他享受着刀锋削骨丶斩杀敌人的痛快感。   然後他品尝犹如切割盘中肉块的俐落,血花迸发。   然後他自己跳上前手起刀落丶搞得战场血流成河,把同伴忘得一乾二净。   所以他就被告状了,说他眼神可怕丶不合群丶老是站在庭院的行为太不正常。连弟弟次郎都建议他,乾脆去跟大俱利伽罗交朋友,当本丸快乐的孤独两匹狼。   也许他真的与尘世格格不入,即使他醉心於人间生命起伏的美丽色彩。   太郎对於自己身为天界人是自满的,但越完美主义的自信越容易产生自卑。身高让他感到无所适从,连马儿都惧怕他的高大,现在还被同伴嫌弃性格有缺陷。   可是审神者总是微笑着跟他说:没关系,你已经很好了,做你自己!   接着主公会陪太郎一块儿站在庭院,欣赏花丛交错,望着夕阳西斜,轻叹一声樱花真美。   就算审视的眼神评断着他,他也只是一笑,云淡风轻地。   没关系的,我接受你,做你自己就好。   多好的一个人。比他更像天仙,温柔飘渺,他所服膺的主公。   太郎给自己盛满了酒,酒壶旁摆着花见团子,红绿白的三色组合,一盘三串。   每个人都有一盘,只是太郎不嗜甜,吃了一串便搁在旁边。   他想把团子让给其他人,喜欢甜食的短刀们大概会收下,可惜那些孩子不会主动靠近冷漠又高大的太郎,他也不好意思冒然将位子挪进孩子成群的地方,只好作罢。   他环视四周,本丸人数众多,凭着话题围成数个圈子,一片闹哄哄地。   方才,他听见主公问了一声濑见在哪儿。   宴会开始前,太郎明明还有看见他在厨房里头帮忙,不知是何时消失的。   反正濑见经常满街到处跑,所以审神者也不以为意,而且他是本丸的全民公敌,就算他失踪一百天,刀剑们都不见得会出门去替他寻尸。   上回审神者意外病倒的事情,虽然证据不足以断罪,但也让濑见挨了好几天骂。   人人喊打,疲劳轰炸,无间断的舆论压力,可两个礼拜後濑见依然找死的下厨房。   也许点心里又被动了什麽手脚?   太郎如此思忖着。不过他除了有些微醺,意识和身体机能都正常的很。   其他人看上去也并无大碍,只是普通的醉鬼。   在他附近的那个圈子里,加州清光已经醉得彻底,挂在大和守安定肩上笑得前俯後仰。   山姥切国广一边发酒疯一边大声嚷着「要把全世界献给主公」。   笑面青江也醉了,哄着山姥切说荤段子,哄着哄着自己反倒先起了头,主题还全兜着审神者打转,惹得众人热血沸腾丶呼声不止。   男人嘛,偶尔猥琐一把在所难免,只是有声有色的描述还要加上模拟动作,实在是太超过。   太郎撇过头,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本丸的格调都被这群醉鬼给拉低了。   正当他想再倒一杯酒,审神者已经将位子挪过来,晃了晃已经空掉的瓷盘,向他讨那两串团子──其他人的盘子都是纯白色,不知是谁突发奇想给主公特别的白底红梅瓷盘。   为了应景,主公今日一别往常,特别换上一套染着浅红色的和服,正好与瓷盘的颜色相互衬托,背景是一片如海般的樱花色,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两人靠近时,一股淡淡的烟熏味随着风爬上感官。   「主公,你又偷偷抽烟管吗?」   太郎悄声问道。照理说审神者现在应该在戒菸期才对。   「忍了一个礼拜,实在受不了。嘘,别告诉清光哦。」   主公笑着竖起食指丶压在唇上,示意要保密,接着飞快的吃完团子,又是几杯清酒下肚,他非常喜欢吃糯米团子,因而露出满足的笑容。   像孩子纯真的微笑,柔软甘甜。   真好。太郎忍不住这麽想。   希望时间就此暂停在和乐的氛围中,静止的甜美笑容,缓缓渗入他的眼底。   ❖ ❖ ❖ ❖ ❖   「啊啊啊啊啊──」   隔天清晨,太郎太刀被清光凄厉的叫喊声给吵醒。   当他不明所以地来到众人聚集的审神者房门口前,也不禁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   他看见,审神者缩小成七丶八岁的孩子模样,正眨着双眼打量着他们。   贴合原本身形的和服现下如布袋一般松垮罩在身上,那双依然美丽的梅花色眼眸,揉满疑惑丶困扰丶惊惧等情绪,楚楚可怜,那眼神彷佛他们才是这里的不速之客。   「主主主丶主公......主公......?」   清光显然被吓傻了,张着嘴哑了老半天,才慢慢地跳针。   「那个,请问你们是谁?我的哥哥在哪里?」   审神者不仅身形改变,似乎连记忆都回到了孩童时代。他一双浑圆杏眼湿润闪烁,像头初生的小鹿,纯良无比,还用稚嫩软糯的声音发问,听得他们的耳朵都酥了起来。   「知道吗?其实你爹缺钱,所以把你卖给我们了,你以後就要在这儿替我们卖命工作!」   其他事姑且不谈,吓人是本业,眼前这副任人欺负的样子让鹤丸骨子里发痒,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跳出来大声恫吓着,把小审神者吓得往後缩了缩。   「我父亲是大财主,才不会随便把我卖掉......你们是人口贩子吗?是不是想拿我换爹爹的钱?」   他极尽委屈的辩解着,自然形成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大俱利还没伸腿踹鹤丸一脚,清光就已经把鹤丸推得老远,用万分诚恳的语气解释道。   「不是人口贩子!你别听那叔叔乱说话,我们是你父亲的朋友,我们这儿是,呃,铸剑场!你爹昨日不是说要送你来这里和我们一起玩几天吗?对吧?你难道忘记了吗?」   「我没有印象......」   「肯定有的,你慢慢回想。你看哥哥我像坏人吗?不像吧?我不会欺骗你的,爹爹过几天就会把你接回去,现在就委屈一点待在这里嘛。你丶你看那边,还有可爱的兔子哦。」   清光毫无羞耻的哄骗,一边招手要躲在角落的白兔过来。   平常与他不对盘的蹦蹦跳左卫门,也许是发觉事态有异,今日特别温顺地回应他的召唤。   小主公把兔子抱在怀里,抚摸它雪白的软毛,神态终於放松了一点。   因为这令人难以应付的突发状况,出阵事宜全面停摆。   众人全待在本丸里照看审神者,深怕他玩耍时磕了碰了,给这副柔弱的娇小身躯留下伤痕。   太郎坐在廊边望着樱花轻摇,眼前不时有追逐嬉戏的身影晃过。   孩子毕竟单纯天真,不久便和短刀们相处融洽,把全本丸都当作捉迷藏的游戏场地。   主公玩腻了游戏,见他一个人在廊下发呆便凑过来,丝毫不惧怕他的高大。   他身上穿着临时裁短的和服,裁开的地方用针线补起。   那缝线还是他自个儿缝的,虽然形状像条蜈蚣,倒也还算耐用。   太郎轻轻的唤了一声主公。   「我不是主公,大家通常都喊我二少爷。」   「是吗?我是太郎太刀。」   审神者张开手,手里拿着几个花纹不一的小布包,里头装着米粒与豆子,俗称手玉或者沙包。   将手玉一块向上抛起并接住,可是他总是漏接,尝试几次之後,他困扰的将手玉一推。   「太郎哥哥,会玩手玉吗?」   太郎初试几遍後便抛接自如,让小主公露出崇拜的眼神。其实他想大概只是因为布包小,而他手掌大,不过他并不介意暂时成为孩子眼中的高手。   自从那二少爷误以为太郎是游戏之神,便经常拿着清光给他买的童玩来寻他找乐趣。   今天他拿了一把剑玉,要求太郎示范玩给他看。   太郎摸索着构造,好不容易才能慢慢将玉从大皿翻回剑尖丶再从小皿翻到中皿,光这就花了他老半天的功夫,可是审神者始终神情专注的观摩。   当他终於逐渐掌握诀窍,可以开始快速交换玉的位置,主公便一副喜悦之情溢於言表的模样。   那样的笑容,纯真可爱,没有任何玷污的洁白。   事实上,因为他那令人沮丧的高大,所以太郎一直对娇小可爱的事物情有独锺。   短刀们丶马儿们,或是常被昵称为蹦太的白兔,都是可爱的存在。   只是当他进入马厩,骏马通常会被他的身高吓得不敢靠近。藤四郎们无事也不会与他搭话,兔子一见到他走近的影子更是会落荒而逃。   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可爱。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会难得的眼神柔软。   他看似清廉丶不染世俗,甚至是厌世。沉默而静谧,沉默到几乎会与景色融为一体。   然而,主公却那样毫无防备的靠近他丶与他交心,无论何时。   无论何时,走入他的心底,用染着樱花色泽的微风吹拂,用玉撞上剑身的声响敲着他的心。   「喂喂丶乌龟先生,乌龟先生啊。在这广大世界里,没有其他的动物比你还要更迟钝,为什麽你的动作会这麽慢呢?......」   随着太郎开始流畅的翻转剑玉,主公小声的唱起童谣。   清澈乾净的声音,软泥般滑顺,像泉水流过岩石,激起水珠迸裂如冰晶碎满地,晶莹剔透。   听着主公偶尔因为忘词而故意拖长音调,他不禁失笑。   然後小少爷又用似花绽放般灿烂的笑容撞了他满眼。   他忍不住停下思绪,又心想这是否是他所谓一见锺情丶深刻入心的感动?   ──第三天了,审神者的身体显然没有要变回原样的迹象。   不过虽然体型改变,记忆也明显短缺,可骨子里还是原本云淡风轻的主公,观察平日的作息就能够略知一二,几乎是揉合了孩童活泼的生活模式,但心仍是老成的。   例如他会扒着清光求他让自己抽抽看那收在烟管台里的烟管。   例如他会无意识的用「闲着没事」去敷衍别人。   又例如他其实很习惯让刀剑们抱来抱去,亲密无比的肢体接触。   所以当太郎站在庭院里发呆时,主公会不由自主陪着他赏花,只要他不太忙着玩。   今日太郎也依然像要融化在怡然景色中的沉默。   天空微阴,开始下起绵绵小雨。可是他没有要进门躲雨的意思,仍旧屹立不摇地站在庭园。   他总赏着花,无论何种花类。   彷佛能从那些转瞬的生命里望出一点尘世的透彻。   凤蝶轻舞,花倚蝶丶蝶恋花,雨点拍湿了蝶的双翅,於是它翩然坠落,落入花丛中缓缓消逝。   雨势似乎渐大,然而他却因眷恋着这股生命流动与红尘翻飞的气息,不肯离开。   恍惚间,他听见踩在湿滑地上而发出声响的木屐走动声。   他扭头往回看,挟伴着雨的微风吹起他挂着水珠的长发与衣袖。   主公正拿着那把红色油纸伞朝他走来。   以前审神者经常撑着心爱的纸伞,任凭降雨落雪沾上伞沿,与红梅相倚,犹如一位画中仙。   只见他走过来,努力踮起脚尖丶高举手臂,想要替太郎打伞,无奈身高实在差距过大。   太郎微微弯下身,才让伞面能够容纳两人。   「二少爷,额头还疼吗?」   太郎发现他头上贴着遮肿包的贴布,那是今天早上山伏国广让主公骑在肩上玩,一边咔咔咔的笑着冲进屋里时,忘记门槛太矮所造成的悲剧。   「虽然药研哥哥有替我抹药,不过还是有点疼。」   太郎想了想,伸手摸上他的额头,温热的掌心覆上伤口,带着一点温柔的疼痛。   「痛痛丶痛痛,飞走了。」   「......」   「......」   气氛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只剩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太郎咳了一声。   「失态了,请忘记吧。我也常撞上门槛,过几天就没事了。」   审神者最後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   柔软青涩,甜美如初的笑容,连雨滴都仿若甜点,如糖如饴,甜得慑人。那笑容像糯米团子揉着他的心,甜腻过了头。   可是,真好。   或许不该太执着於追寻那一箭入心的感动,他想。即使是似毒素般缓慢渗透,最後沁的彻底的滋味也仍然令他回味无穷,让他死而无憾。   这是,他的尘世,他的主公。   太郎太刀的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弧度。   ❖ ❖ ❖ ❖ ❖   ──翌日清晨,太郎刚做完早晨的农务,正要踏入屋内。   他见消失三日丶昨晚才回本丸的濑见从自己眼前晃过,紧接而来的是已经变回原样的审神者。   身着翩翩白衣,一如往常高深莫测的笑容,悠哉的像这三天什麽事也没发生一样。   太郎一时间惊讶的忘记进门前要先低头,结果额头撞上了门槛。   审神者以袖掩嘴看着他笑,然後伸手替他揉了揉伤口。   「痛痛丶痛痛,飞走了哦。」   主公笑得特诚恳特开心,倒是太郎难得的脸一红。   他急忙想逃离,一不留神又撞上了门框。   这尘世啊!这主公啊!   太郎太刀摸着自己连遭两次撞击的额头,无语问苍天。   作者有话要说:   在我眼里,太郎哥哥就是一个常在庭院里行光合作用的天然呆属性。   因为很大只所以特别喜欢小东西,明明是天界人却被尘世吸引,反差萌啊。   虽然全都只是我的妄想wwwwwww   话说主公突然变成小孩这事儿,我以後会解释的,先不要打我,以後还会又更多人变成别种东西的(?)   就等到时候再打吧_(:3」∠)_   主公只是咏个和歌,里头春和色两个字被打框框,我也是醉了,就不能看前後文安全通融一下吗QAQ(歌仙表示愤怒!) 第17章 蹦蹦跳左卫门与他的主公   红日西坠,暮霭沉沉。微风缓慢吹动身上的绒毛,眼前的暮色介於模糊与清醒之间。   它正趴在房间享受餐後的清闲,圆滚毛茸的身体远看似一团白棉花,上头镶了两颗红宝石。   ──它是只集万千宠爱於一身的,兔子。   这审神者风流倜傥丶仪表不凡,兴趣宽泛爱好甚广,品茗品酒品烟管,爱字爱画爱花草,更疼麾下的刀剑们,但真要说起来,他偏爱的果然还是那视如珍宝的爱宠。   没错,就是它,蹦蹦跳左卫门!   左卫门是军人职称,审神者希望在这刀剑本丸,即使是兔子也要有意气风发的军人气势,再加上它善於跳跃的特性,故得此名。   主公凑名的技术实在糟糕,可这名字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只要是主公赐予,就算差强人意,它也会心怀感激的收下,所以不准笑。   那群刀剑常称主公白衣翩翩丶霓裳翻飞,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简直谪仙下凡。   它非常骄傲。它想既然主人是谪仙,自己大概也是只仙兔,不过,它不捣药。   说到刀剑,左卫门认为有必要稍微细谈这部分。   它是横行本丸的老大爷,既通人性,又具智慧,善用乖巧可爱的外表哄得审神者心花怒放。   身为那块心头肉,不免让大部分刀剑对它敬畏三分,连五只小白虎见它都得先退十步远。它狡诈丶外柔内刚,看不顺眼张嘴就啃,却没人敢在主公眼皮下动它一根兔毛。   就像加州清光常说的:该死,这只兔子忒嚣张!   如上述所论,兔子大於刀剑再大於烟管。大抵上刀剑对它存在尊卑意识,所以它通常是以正宫慈悲为怀的心境在看待这些小妾们,不管怎麽说,受宠就是任性。   可是,有些刀剑就是让它感到惹人厌。好比说刚刚谈到的清光,审神者的近侍,喜欢绕着主公打转,和左卫门的行为不谋而合,见了就让它嘴痒,根本欠啃!   加上清光也嫌兔子碍眼,常与它针锋相对,因此它啃人理由充分。   又说那鹤丸国永,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它就觉得他骨子里变态,老是想探索主公内心深处的黑暗,有回竟为了想一见主公生气的表情,打算把左卫门剥皮浸盐水煮来吃。   幸好审神者未顺他意。自此之後,它遇见鹤丸第一件事便是张嘴咬。   濑见巳暮更不用说,他本人就是可疑的代名词,全身散发欠咬的氛围。   瞧,随便就举出三个例子。   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它看着顺眼的人。且说那大俱利伽罗吧,话少但心细,经常偷偷给它塞点心,初见面时也是他给抱着回家的,那黝黑肤色还正好衬托它的雪白,甚好。   还有太郎太刀,虽然左卫门有点儿害怕他那高大身材,可是当他站在庭院里发呆时,是个很好的遮蔽处,它经常躲在那荫凉下休息,惬意的睡午觉。   噢......显然它看顺眼的人都是对它有用处的。   顺带一提,太郎给它取了个昵称叫蹦太,听起来很蠢,它不喜欢。   总结,身为一只春风得意的兔子,它理当心满意足才对。   然而它仍对一事颇有怨言──   蹦蹦跳左卫门倏地张嘴打了呵欠。傍晚的凉风徐徐吹得它眼皮开始沉重,视野朦胧。   它拉了拉身体,下巴靠往地上,转眼间陷入梦乡。   ❖ ❖ ❖ ❖ ❖   当左卫门再度睁眼时,晨曦居然已拉起帷幕。   它很讶异自己睡了如此之久,大概连审神者入房就寝丶起床都没将它惊醒。   早晨清爽明媚,它眯起双眼伸着懒腰,打算起身去食堂,却发现身体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它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手,一如往常,五指修长手臂苗条,完美......等等,不对。   左卫门在房里连滚带爬,差点翻倒了审神者的矮桌,它在柜子里翻找──照理说它应该没办法在柜子里翻找东西的。它找出审神者平常用的铜镜,照向自己。   那原该布满雪白茸毛的身体,现在光滑无比,肢体分明,活脱脱像个人类。   人类的身体。它,或者该说他,仔细盯着铜镜中那脸庞的轮廓,摇头晃脑了一番。   然後他用声带发出与兔子悲鸣不同的惊人哀号。   人类的脸!肯定有哪里搞错了!   铜镜被摔到地上,左卫门夺门而出,身体失去兔毛庇护,就连微风都让他觉得刺骨。   才没走几步,他的死对头清光便迎面走来,他反射性的想过去啃人。   「啊啊啊!为什麽本丸会有陌生男子在裸奔啊!」   紧接着就见清光花容失色的逃开,八成是要去食堂召集众人逮捕暴露狂。   之後还不熟悉人类身体的他就这样被抓住了。   「主人,我是兔子,是蹦蹦跳左卫门。」   被押到主公面前後,他劈头就是这句令人无法相信的话。   审神者的笑容云淡风轻,显然认为他在开玩笑。   「主人,我真的是蹦蹦跳左卫门。你看我的白发红眼,请相信我。」   审神者的笑容依然云淡风轻。   「主人,我知道你前天在房间偷抽菸的时候,不小心把烟管摔到榻榻米上烧了个洞,现在那个洞用坐垫掩盖着,就在离衣橱大约五公分距离的角落。」   审神者的笑容开始变得不太云淡风轻。   最後,主公果决判断他就是左卫门,让刀剑借了件衣服给他穿,这件事就此定案。   左卫门穿着鹤丸借给他的白色和服,觉得十分别扭。一来是因他尚未习惯人类的身体,二来他怕穿了变态的衣服,自己也会变成变态。当然,这是杞人忧天。   见他化成人类还能流利对话,审神者倍感新奇,拉着他想探讨兔妖如何成人。   主公兴致高昂,朱红双眼似乎还闪烁微光。左卫门看得出神,不自觉的伸手用指尖轻触那脸庞,主公看着他笑,一双眼弯似狐,却清澈纯良如白兔。   他尝试学着露出笑容,反倒像是在挤眉弄眼。   「对了,当兔子开心吗?与当人相比的话。」   「呃。我觉得很不错。」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他楞了会儿,才缓缓答道。   其实真的很不错。不同以往母亲带着他们兄弟姊妹,做为专门让贵族享乐的狩猎兔,在弓箭和猎犬的威胁下度日,最後还被烹来吃的人生。   他有无可挑剔的吃食,温柔的主人,庭院之大可以随意蹓达,还有刀剑仆役替它把屎把尿,以一只兔子来说,这可说是非常高级的生活。   「还满意我给你的一切?」   审神者轻轻挑眉,勾起的眉角如柳顺滑,彷佛无限延伸至飘渺的远处。   忽然视线模糊,头脑晕眩。   如水中泡影开始界线飘渺的眼前,声音浸水的恍惚。   他突然想起自己一直耿耿於怀的事情。   左卫门始终睥睨着那些如同小妾的刀剑,他骄傲,风光,唯我独尊,却有个致命的弱点。   秉着同样爱慕主人的心,刀剑的附丧神能够付诸行动,而他无法,因为他是兔子!   以往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与审神者谈情说爱,只得暗自咬牙切齿。   这副可恨的身体纵使用尽全力,也只能讨到一个轻吻,怀里的温暖,温柔的爱语。   然後?拥抱丶亲吻,甚至在此以上的事情,轮不到他。   要说满意,他处处都满意,但他怪罪自己只能身为一只兔子。   「主人,你的心脏也是属於我的吗?」   「大概是吧,我想。」   这回换审神者露出迟疑的表情,可仅维持几秒。   「即使我不是你的刀剑?」   「你是我的兔子啊。你们皆用同等的爱来爱我,所以我以此回报......噢,除非你不爱我。」   「我爱你!」   「嗯。我知道。」   他的笑从容无比,令人神魂颠倒。宛如指尖抚过琴弦,琴声清脆铮铮,水珠落下的声音,在空气中流转不止,流淌而出的优雅,然後,云淡风轻的消逝。   「......还有,主人对刀剑是怎麽想的呢?你的爱......到底算什麽样的爱?」   因为只有两人的房内陷入静默,他赶紧再次提起话题。   这问题早就困惑他许久,诚如上叙,他一直将审神者和刀剑的互动看在眼底,明眼人都瞧得出刀剑对主公抱持着难以言喻的情愫,那样的情分甚至会演变为激情。   可是审神者本人是如何想的?他总是如此淡泊,像一缕烟,随时会在手心里飘散。   当他的双唇与柔软交叠,当他被拥入怀,当指腹印上他的肌肤......   「我也不明白。如此复杂的感情,实在无法轻易言表。」   他松开按在膝上的十指。   「但我的爱绝不虚假。拥有对待短刀们的亲情丶奉献心脏的承诺,以及激烈的爱情。」   审神者的食指沿着自己的嘴唇轻划,嘴角又勾起一抹笑。   「我真心爱着所有人,尽力将自己的心分成数份,让每个人获得同样的大小。」   「也许你们不会相信这种荒唐,可是这感觉就像你们是性格相异的人格,却住在同一副身体里,像一个母亲爱所有的孩子,论谁都是甜美可爱。」   「只要站在我眼前,我的心在此时此刻便属於那个人。否则,该如何分担错综的关系呢?」   他的声音淡淡地透出一点惆怅,薄纱般飘扬。   「可是你总是一副了然於心丶来去自如,好像你从不在乎他们对你的贪恋。」   「......那是因为......」   审神者欲言又止,脸上忽然浮起几不可见的浅浅红晕。   那道似是羞赧的嫣红刺激他的双眼。   这一刺激,让他突然又想到,自己化为人类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体验不同的人生?还是他其实已成了兔仙?   ......大概是为了一了心愿吧。   他的心愿是,做一些兔子做不到的事情。那些他以往只能眼巴巴站着别人在他面前动手动脚丶自己恨不得长出人类身体也想做一次看看的事情。   这肯定是上天怜悯。   既然如此,兔身绝对做不到的事情便是──   把审神者拆吃入腹!   「咳咳。主人,我现在就在你眼前,那麽你爱我吗?」   「啊,当然。我承诺过的,爱和心脏。」   「既然我和刀剑别无二致的话,那我也可以疼爱你吗?」   「疼丶疼爱?」   审神者猛地目光一凛,背脊挺直。   关於这事,他的守备范围只包含年龄适当的男人,小孩和兔子会让他感到别扭,接受不能!   可是左卫门才管不了那麽多,他现在可是堂堂正正的人身。   万幸的是,这人身似乎保持了身为兔子原本的迅猛和爆发力,他转眼间就把原本打算逃跑的审神者按倒在地,十足展现野生动物的野性,虽然是小白兔的野性。   主公明显慌乱丶冷汗直流,被压在榻榻米上挣扎,想示弱求饶。   「我求你别,厚君有一个就够了!左卫门啊......」   在审神者受心魔侵扰的那段时间,他已经看够了那样手足无措的表情,他明白其实审神者内心脆弱无比,在那坚硬的外壳下,包覆着一颗柔软蓬松的白棉花。   所以他也特明白要怎样才能让主公弃械投降!   他不顾抗议的开始骚扰,亲吻白皙的颈子,极尽一切让自己看上去像摇尾乞怜。   主公人就是心软,哄一阵子便会化为一摊水任人摆布,当然这是出於他怜爱他们的缘故。   而且,最重要的是,审神者虽然表面上欲擒故纵,其实真的只是个正经的主儿,一点也不懂怎麽应付这事,这样露骨的身体调戏,不消几下便能让他满脸通红。   左卫门不断啃咬着脖子,用齿尖在肌肤上捏出如花点般的印痕,再眷恋的舔舐咬印。   他是兔子,发情时总要咬人,这是天性,不可违。   一边辩解似的这麽想着,他一边咬得更狠。   紊乱的吐息搔弄感官,像灼热烛油与皮肤相融,而那吹袭带着火苗,一大片火海无可救药的开始在胸腔内四处蔓延开来,泛滥成灾。   烧骨燃心的难受,可审神者不抵抗也不迎合,就只是那样,轻轻地喘息着。   如同以往在左卫门眼间流转的景色,他始终任人宰割,无论是拥抱或者亲吻,一概接收,然後留下回眸一笑,蜻蜓点水的逃开。   似乎来者不拒,但他并非放荡。   审神者的爱正如他本人,博大精深,爱得不动声色,可坚定执着。就像一位父亲,诚恳的爱着孩子,不谈好坏只论真心与否──你如何爱我,我便予以回报。   因为爱,所以毫不犹豫,心灵上的痴缠,抑或身体的渴望,若能让他们感到快乐,他愿意倾尽所有,只为博君一笑,然後,刀剑们也为博得他的笑容而赴汤蹈火。   这是他们爱人的方法,愚痴,盲目,可是真挚。   世上又有谁能断定,哪种方式才真正能构成一段爱?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无论如何,那颦笑与眉目之间终究挂满了情丝深结的果实。   既无解,何不任其随风去?人生苦短,仅感快乐便足矣!   尽管他只是只兔子。幻化成人,大概也是为了一尝由快乐与幸福缔结的甜果。   否则他何必放着好好的兔子不做,让自己深受人类愚蠢思绪的纠缠而痛苦呢?   他早已与主人心灵相通。承受那三千烦恼丝,只为与主公凭肌肤相触,於记忆里留下污染般刻骨铭心的墨痕。不问原因,只求一丝快乐,心愿圆满。   再次强调,他是兔子,从前繁衍为生存,现在为快乐,这已成天性,不可违!   「主人哪......」   他轻声叹息般地呼唤着,似是请求。   审神者已经被哄得心软,回以一道微笑。   一点儿迷离就这麽坠入他的眼底,发出石子落水声,像涟漪散开。   左卫门只听见耳边似乎有什麽东西断了,紧接着下一秒,他已经俯身咬上审神者的嘴角。   ❖ ❖ ❖ ❖ ❖   忽然,他蓦地惊醒。   然後发现方才的上天恩赐全是幻境一场。   他仍是只兔子,正趴在审神者的房内,绒毛在凉风吹拂下缓缓舞动。   从闭上眼算起不过才几小时,夜色甫落下布幕,银月皎洁的光芒刚开始展露。   胃里还留着不久前吞下的菜叶,身体还未因睡久而僵硬。   从没有化为人,没有与主公翻云覆雨,他依然是「它」,这就是真相。   有够该死!   当它还不肯相信现实如此残忍之时,清光陪着沐浴完的审神者回到房门口,道声晚安。   熟悉的兰草味随着水的热气散入房内。   左卫门依照惯例起身,要冲上前给清光狠狠咬一口,正好还可以藉此泄愤。   但只见清光拉住突然正要进房的审神者,探头亲吻他的嘴唇。   只是轻轻的贴附上头,长久而缠绵。   「这个是晚安吻,嘿。那麽主公,祝你一夜好眠。」   吻毕,他带着笑容,轻巧走回隔壁的房间。而主公也仍然笑得清淡如水。   房内回归静谧,审神者拉上纸门,卧进铺好的床铺内,良久,他撑起头向左卫门微笑。   「呐,左卫门,清光很可爱对吧?」   蹦蹦跳左卫门用力跺脚,表示愤怒。   可是它又突然发现,那笑容似乎已不那麽淡然。   先前云淡风轻的笑容彷佛面具般挂在脸上,遮掩着心底的想法,现在在一人一兔的房里,他毫不掩饰的笑了出来。   透着一点儿柔软,羞涩,像孩子拿到糖果,忍不住喜孜孜的表情。   他这才发觉,审神者的不动如山,那些蜻蜓点水的遁逃。   ......全都只是因为太闷骚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主角是兔子。(各种强调)   想尝试看看用蹦太的角度去看待刀剑和主公,还有我想大概只有这样才能套出主公的内心话wwwww   这次终於有肉肉啦,虽然字数只有一千八而已。   请记得去贩肉铺领取您的那一份肉肉,如果难吃不能打我噢_(:3」∠)_   话说为什麽完整的肉要由蹦太来首次贩售呢?纯粹是因为我想不到找谁第一个所以选了兔子。(被刀剑爆打)   题外话,听说活击刀剑释出了露脸审神者,我用全身的力量祈祷是个正太,我不想要萝莉啊啊啊_(:3」∠)_ 第18章 烛台切光忠与他的主公   烛台切光忠的右臂是属於审神者的。   将身体的某部位奉献给主公这件事,几乎已被当作一种理所当然的仪式,日子一久丶习惯後便淡忘了。而且与之相比,大家更关心审神者献给他们的心脏。   不过烛台切总是将这事惦在心上,他用右手挥刀,这只是用来保护主人的手臂。   审神者常藉着「右手料理丶左手搬货」的法则让大俱利伽罗跟着去万屋。   因此和上述相同,身为右臂的他顺理成章地接管了膳房。   既被托付着守护主公的重要任务丶又掌管主公调理均衡三餐的大权。   烛台切深深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帅气了。   「嗨,亮忠。我又来啦。」   看着斜倚在厨房门口的不速之客,烛台切无力的闭上单眼。   濑见接过他手上那只汤杓,切葱拌入纳豆泥中丶再倒进味噌汤里拌匀,动作熟稔地煮味噌汤,彷佛这是他家厨房似的,虽然技术上来说,这里的确算是他家。   「你怎麽又来了?嫌被骂不够吗?」   烛台切用力将钵里的毛豆磨碎,发出坚硬的声响。   虽说不是每回,但如果撇除看似普通的身体不适以外,主公已经发生过两次可称为严重的状况,而那两次濑见都正好待在膳房里。   他几乎每天都会跑厨房,所以断定就是他在食物中下毒,未免有些偏颇。刀剑对这被引入室里的狼警戒心太重,才会一有黑锅便通通往他背上砸。   他并非为濑见说情,只是觉得没有明确证据就将人定罪实在不妥。   而且,尽管一开始烛台切认为自己的领地遭侵扰而感到排斥,但时间久了,倒也觉得他能帮上许多忙,还算挺有用处,是作菜的人才。   其实嘴上说了这麽多好话,他内心还是对濑见存有一丝质疑。   他的目的不明,明明是隔壁本丸的审神者,却一次也没有回去过。即使他不被欢迎,但多少也该关心一下,毕竟这可是他被时空政府委托来这里的原因。   可他就只是每天待在本丸里无所事事丶上街玩耍,三天两头便跑出门,还几日都不回本丸,偷偷摸摸的不晓得在做些什麽勾当。   烛台切时常会瞅见他回来时怀里藏着野花。   看他一副轻浮模样,想必上街都是去些见不得人的地方。他总猜想,那花儿大概是要与花街姑娘调情用的。有些花草还其貌不扬,他的品味似乎跟品格一样糟糕。   如果他看上哪个女人,一块私奔去了那可有多好?如此一来本丸也可以恢复往日的宁静。   这样才对,没错,完全不需要耗费一兵一卒,便可以把他给铲出本丸。   好了,就快点去和女人私奔吧。   烛台切犀利的视线宛如一道光束盯上濑见,让他没来由的感到寒冷。   「我又不是被虐狂,只是觉得厨房待起来很舒适啊。而且在这里白吃白喝我也过意不去,所以就想着要来替大家准备三餐,聊表一下心意嘛。」   「你现在是嫌疑犯,应该远离厨房才对。」   「啊哈,早说过了,对你们主公下毒又没有好处,我根本没必要那麽做。」   他将味噌汤舀入白色汤碗。主公的食具原与其他人无异,直到烛台切被濑见说服将那套本丸收藏用的白底红梅纹餐具拿出来给主公使用为止。   烛台切一边捣着毛豆泥,一边悄悄观察濑见的动作。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什麽问题。   烛台切习惯舀完再加盐,方便配合每个人的口味浓淡。这种简单事,通常都交由濑见去做。   濑见拿起釉罐舀了几匙盐,均匀撒入每个汤碗,再充分搅拌使其融化汤中。   正常无比,看起来依然没问题。   若他真的是动手脚的犯人,到底是用什麽方法充分掺入食物里的呢?   磨着毛豆的杵撞上木制的臼,叩叩叩地声音不绝於耳,十足干扰他那绞尽脑汁的思考。   ──杵与臼。   此时,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濑见,这豆子交给你磨,我先来切菜。」   濑见悠哉的丶不疑有他的接下钵与杵,没有丝毫抱怨,站在一旁便开始磨起来。   烛台切佯装洗菜,用眼角馀光窥视着後方。   看见他熟练的用木杵研磨,俨如并非初次接触磨豆之事,然而事实本不该如此才对。   心里一阵惊颤,叩叩叩的声音如杵重击他的心脏,同时那单眼瞳孔猛地缩紧。   他低头,看见菜刀按在自己的左手上。   指尖被切出一道口子,正从手套里汨汨渗出鲜血。   说到底,审神者一开始让这个人进本丸就是个错误。   纵使濑见一开始装得可怜兮兮,确实让人很想伸出援手,但後来就算是对这样的外人,也任其予取予求,这着实已超出帮助的范围。   由於审神者对濑见的所作所为蕴含的秘密很感兴趣──这事是他听长谷部说的。   想要静静等他自己露出马脚。但事情真的能如他所计画的那麽简单吗?   严格来说,主公是个不谙世事的人。   从小就生活在受人保护的环境下,被强迫不食人间烟火。尽管曾在天堂与地狱间徘徊过,但和经历过真正风雨的刀剑附丧神相比,经验仍嫌不足。   现在他的经验明确的告诉他,绝对要小心提防这个人。   可是要提防什麽,烛台切没有头绪。只是他有预感,对某些事太好奇并不是好的行为。   有句俗话是这麽说的: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   烛台切有着天生爱操心的个性,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当然,是帅气的那种。   他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操心了。   没有人能保证审神者肯定能禁得起由好奇所带来的伤害。   想到这里,他的背脊不自觉地发起麻来。   「喂,回神。」   大俱利伽罗的手用力往他肩上一拍,力道之大,害烛台切差点翻了个筋斗。   他这才发现出阵队伍已经到达目的地,正准备开战,这是下午的第二次出阵。自己竟然在战场上思考得出神,也许是吃过午饭後容易意识飘忽的原因。   「小伽罗,虽然很感谢你提醒我,但下次能拍小力一点吗?」   「办不到。我要上了,你随意。」   语毕,大俱利立刻冲上前与敌人对峙。烛台切跟随其後丶将刀抽出刀鞘,反手接下敌人太刀的砍击,一瞬间,他觉得敌人的攻击似乎比以往来得猛烈。   也许是错觉。可是当他这麽安慰自己的时候,手腕明显的松了一下,使不上力。   关於这个月的出阵,即使他并非回回上场,但他仍显着感觉到敌人的转变。   那些被称为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敌手,似乎愈加能够掌握刀剑的战术和队形。彷佛已经预知到他们接下来的计画,并能灵活地进行反击。   因此这个月他们败战而归的次数增加,手入房消耗的资源也日益渐多。加上三不五时出现的检非违使,让重伤回城的情况已成为家常便饭。   大概是因为地图越往危险区域深入,敌人也逐渐增强了吧。他想。   只不过败北实在令人泄气,况且审神者的战术政策一直运用得当,可是现在似乎愈发无效。   不管怎麽做,都会被敌人看穿。   敌方太刀的力气甚大,两刀相抵的魄力几乎要把烛台切给压倒。   他用力撞开刀刃,想回归队伍调整阵形,却发现队形已经被打散了,每个人都被死缠住,无法互相帮忙,只好重新面对眼前凶狠的敌人。   这样不对。他总觉得有股没来由的力不从心。   明明该挥舞长刀的右臂,现下竟不听使唤地开始颤抖,被握着的刀柄喀哒作响。   「在哪里死去是由我自己决定,不是你们这帮家伙!」   大俱利使出真剑必杀的怒吼声从远处传来,直直撞入他的耳畔。   大俱利会使出真剑必杀,通常是因为他受了重伤而怒火攻心的缘故。   尽管他意识到自己又在战斗中分心,可是他控制不住飘忽的视线。馀光中看见大俱利已经打败了太刀,弯身倚在要植入土地般的本体刀上喘息,看上去十分狼狈。   状况真的不对。这念头不知道第几次浮上他的脑海。   他抬手想挥刀,却被敌人侧身闪过,一眨眼间锋利的太刀已经凌驾着风而来。   刀尖没入烛台切的左侧腹,尖锐,实痛。   可是还来不及等待疼痛流遍全身,脑中忽地窜起触电似的麻痹感。   视线陷入一片昏黄,霎那间黑色斑块从眼周边开始迅速扩散开来,覆盖他的视野。   轰然震撼脑袋的耳鸣,听不见同伴战斗时的怒吼。   ──紧接着失去意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回到本丸的。   脑袋昏沉间,恍惚听见败北的撤退命令。   再度睁开眼时,烛台切已经躺在本丸的房间里。   熟悉的菸味骚动他的五感神经,他猛然从床铺上坐起。   审神者跪坐在他枕边,正心神不宁的抽着烟管,见他苏醒,伸手又把他按回棉被里。   「那个丶主公,其他人......」   「都在自己房间躺着呢。我照看完他们以後才过来的,无须担心。」   吐出长长一口菸後,审神者才把菸草捻熄。他的双眼微微敛起,展翅蝴蝶般地长睫毛覆在其上,神色看起来疲惫无比,似乎经过一场大浩劫。   意识尚未清晰,因此纯白色和服像要扬起惆怅似的模糊。   感受到烛台切的视线,主公勾起莞尔浅笑,却掩不住他眼中的紊乱。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你们出阵不久後,大家便一个个倒下了,光是要把所有人都搬回房间就费了好大工夫。」   「所有刀剑?难道只有主公你没事吗?」   「没错。关於这事,我一直在想,烛台切,我好像做错了......」   「主公?」   听见这宛如忏悔的语气,烛台切错愕地看向审神者,只见他抹去以往的云淡风轻,露出难得懊恼的神情,原本握着烟管的手无力垂放在膝上。   他不知道主公现在被什麽困扰着,但他并不乐见看到这种情形。   因为烦心事再度陷入阴郁的审神者,眼眶里打转的漩涡,彷佛泣诉着灵魂的救赎。   就像被心魔蒙蔽的当初。他想,既然审神者已经把心脏献给他们了,那他们是否也该负起安抚那块脆弱心灵的责任呢?   烛台切爬起身,还有些眩晕,但他果断地伸手,把审神者拉入怀里。   无论真实答案与否,他都会选择将审神者纳入他的温暖中。   他用来战斗丶用来料理的手臂,也能够环抱那柔软的躯体,这是属於审神者的右臂。   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左手覆上双眼,隔着手套仍能感觉到颤动的眼眸。   这样的拥抱,心头的颤动,透过衣服的温暖丶涌过心脏的刹那,沐春风般地温柔。   审神者搭上他的左手,先是轻捏,然後抓住。像是要按进肌肤中的指尖,颤抖着抚摸溶血的柔软触感。嗜取一点坚强揉入骨中,拥有重新睁开眼的勇气。   一秒宛若一世的温暖,拥抱就是那麽玄乎的东西。   烛台切低头亲吻他的脸颊。   如果手掌的触感还不够厚实,那麽就再攫取一点嘴唇的柔软。   让一点沉重的呼吸渗入皮肤里,化作深沉海底的重量。   他松开左手,缓缓扣住审神者,手指恍如与生俱来便要叠合的十指相扣。   那遮掩双眼的蝴蝶扑翅飞起,一双朱红色的美丽眼眸闪烁微光。   「主公,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关於濑见的事情。」   审神者回过头,欲言又止,似乎心有踌躇。   凑向他的耳畔,双唇蠕动间的话语让审神者的眼神越发黯淡。烛台切握紧他的手,主公忽然挺起身,轻吻他的唇,或许是想从唇隙间再获取一丝面对现实的力气。   像是露珠滑下叶缘的触吻,那样纯粹的目光狠狠扫过他的心尖。   「跟我来?」   良久,审神者才吐出这麽一句疑问。   确认烛台切意识恢复得差不多後,两人走出房间直奔走廊,最後来到一扇纸门前。   这是濑见巳暮的房间,烛台切早就想进去瞧瞧了。趁着四下安静丶濑见又不晓得失踪到哪里去的时候,最适合来探勘「敌人」的领地。   审神者一把拉开门,眼前出现平凡无奇的摆设,整齐乾净,没有异样。他大步踏进房间,弯下身开始翻箱倒柜,本以为只是要来探勘的烛台切不禁哑然。   「这样大肆翻找没问题吗?」   「等会儿再恢复原样就好了。无妨,他也常进我的房间翻东西。」   「呃,主公的意思是?」   审神者从翻出多种不明花类,浅浓不一的花香扑鼻而来,大部分花朵已经枯萎,呈现被日光晒乾的样子。不像寻常可见的樱花或玉兰,但却有些眼熟。   「最近我发现房间的摆设有点杂乱,虽然并不明显,不过仍看得出来有别人动过的痕迹。」   他突然停下动作,从堆满书籍的书柜最底层抽出一叠纸本。   那是用多张纸叠合再装钉起的册子,上头画满方才见过的各种花朵,旁边用毛笔字写着关於花的功能或特性等详细资料,注记缜密且具有条理。   「原来花不是要拿来送给花魁,而要研究用的?」   烛台切捏起即将乾枯的花梗旋转着,见审神者又从柜中拿出一对器具,蓦地一惊。   白色的杵与臼!   食指的伤口彷佛抽痛一下。   「瞧,这里。」   主公指向花册子最新一页,上头正巧画着烛台切手里的花朵,墨水字晾乾的时间似乎不长,大概是昨天或者今天早上才刚写上的,手绘花图的旁边还标注着今日日期。   翻开前面几页,底下详细资料的功效栏位中填写不同的名词。   大部分页数都写着无效,偶尔写上微醺或精神倦怠,有时特别注记「只对人类有效」。   返老还童。他看到如此螫眼的词汇,背脊又开始发麻。   「最後一页,难不成是......」   标着今天日期的最新一页还没填上功效,也许是晚上才要开始的统整工作。   所以他才会觉得杵与臼令人没来由的害怕。   把那些花捣烂丶磨碎,成为粉末之後,无声无息的溶入──   「我好像做错了。」   听见审神者告解般的说着,他猛地心跳急速加快。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想错了。   明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为何还能让他做出这等事?   这麽一想,烛台切光忠忍不住捏碎了手中枯萎的花朵。   指尖的伤口还在抽痛着。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推一点主线剧情,是的,濑见是主线剧情。   虽然很想再让大家变不同的东西(?)不过为了把主线推完所以先延後吧。   濑见性格塑造失败,快点把濑见解决掉才可以继续过快乐的日子wwwwww(濑见表示:......) 第19章 江雪左文字与他的主公   空气中飘散着哀叹与悲痛,水流般蔓延开来,像一场鲜血灌注的祭典。   这个世界,充满了悲伤。   那样的悲伤如烟扶摇,如雪融化,如风吹入五脏肺腑;又如火狂袭,如水淹,无法抵御。   啊啊,又是战争,是令人厌恶的战争。   江雪左文字总是这麽想。   可尽管他总是这样想,手里的刀却不曾停止挥舞。   他能清楚感觉到刀刃入肉的触感,湿润,像滑溜的泥鳅,从刀尖一路传导到手掌心。   鲜红液体四溅,混杂着自己的血与汗水。敌人的怒吼,嘴里没有间断的祝祷词,震耳欲聋。   纵使只要战斗必定会有一方陷入悲伤之中。   但身为一把刀,他别无选择。只能以身接受那深重的罪孽。   别无选择。他凭藉着这个理由继续战斗下去。   审神者今日跟着他们一块儿出阵。   这并不稀奇,自从开了先例以後,几乎已经算是稀松平常的事。   然而主公没有战斗能力,甚至连马的缰绳都不太会操控。他不怪他,一个被父母哥哥呵护备至的少爷,缺乏骑马经验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他不常接触外界的事物。   在战场上难免遇到腾不出手的时候,届时若是遭遇危险,後果可想而知。这点令人担忧。   虽然心知肚明,不过他们实在太过宠溺审神者了,因此从没想过拒绝。   再加上,大家也没想过对自己的实力提出质疑。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过於自满所攀上的高峰,跌落时便坠得越狠。   ──说是这麽说,但其实江雪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力量。   这大概是身为刀,与生俱来的自满吧。   审神者骑着名为望月的黑马,站在战场後方看着刀剑。   听说敌人越来越强大,所以最近主公跟着出阵的次数也增加了。在战斗的时候,他就负责在後头观察,运筹帷幄,以便调整往後的作战计画。   他想起刚才在路上,主公始终与走在身旁的烛台切谈话。   「......出阵队伍......名单......」   令人无法听清的私语,好像在谈论十分机密的事情,有什麽事是只能和烛台切讨论的?这让他又想起来,昨日晚餐时他们两人的表情带着凝重。   昨天本丸的刀剑们无预警晕倒,搞得审神者手忙脚乱,上场的队伍也是凄惨无比,因为全员身体不适造成惨烈的败北,更可怕的是,不晓得原因为何。   也许这是上天为了惩罚他们罪孽的天谴,因为他们身处战争中。   当然,也许而已。   或者里面只是蕴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这听上去比天谴要好得多了。   这麽一分神,令他眼睁睁让一把敌方太刀冲过自己。   江雪急忙扭头,见他直直往审神者的方向而去。敌人看起来像是缺少感情的盲目刀剑,只为目的而挥刀,却似乎格外清楚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风抚过尖锐刀锋,发出飒飒声响,庞然大物站到眼前的惊吓,以及对凶器的敏锐,使马儿惊慌失措的弓背抬起前蹄。审神者赶紧拉紧马绳,以防自己从马上摔落。   但正如前头所说,他不善骑马,失控的马难以控制,面前还站着敌人,情况危急。   「主公,请放开缰绳!」   长谷部明明还在远处和敌人战斗,现在竟不顾一切的大喊,然後朝这跑来。   审神者仓皇失措,最後乾脆听话的松开缰绳,与此同时,惊吓的马匹将他从背上甩了下去。   紧接着,长谷部从他眼前狂奔过去。   那种狂暴的风劲几乎可以粉碎一只蝴蝶,彷佛他是乘着黑云的风神,穿梭於风隙之间。   脑袋被这情景搞得自行停摆,身体却反其道而行,江雪不自觉拔腿跟着追了上去。   时间宛如搁浅,画面停滞般地缓缓撞入眼眶。   主公自高大的马背上落下,一袭雪白和服,衣袖款款动人,像身拔鹤氅,霓裳随风翩然起舞。远看如羊脂白玉,纯白欲浅浅渗入玉中。   长谷部张开双臂,正好接住审神者,为了减轻坠落的冲击,抱着他原地旋转一圈才稳住脚步。   霎那间,画面终於开始转动,时间快速调整正确。   同时江雪举刀砍飞了对方的武器。   他挺身挡在两人面前,和敌方太刀战斗。虽然失去武器,但敌人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居然徒手想与他殊死搏命,粗喘着气,对他龇牙裂嘴。   「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吗......」   与敌人相瞪,江雪猛然觉得浑身发麻。   到底是为了什麽?为了什麽可以这样不顾性命?那眼底,透着什麽样的情感?   既与他们同为刀剑附丧神,他们的灵魂,是否也同他寻找一方心中的净土?   他很想开口询问,可是那利刃已经刺入敌人胸口,凶狠的撕裂,喷洒的血液溅到他脸上,沾满他的衣襟,一如往常,像泥鳅的滑溜触感,肉被切割的痕迹。   太刀的怒吼几乎要响彻云霄,接着转瞬间化为一缕轻烟破散在眼前。   假使可以从那声音里剖析出情感,例如一点悲伤,一点渴望,少许追逐的梦想。   或是能从那对闪着紫色光芒的眼底,抽出一点对主子的崇仰与敬爱……   那麽他还能够这麽毫不留情的斩杀对方吗?   江雪将气息调匀,突然发现敌人消逝的地上残留一抹深红。   他弯腰捡起那物品,是一个红色御守,和血迹的颜色类似,不留神便无法察觉。   御守是手工缝制的,样子破旧还带点污渍,大概是由於长时间配戴在身上的缘故。照理说身上物应该会随着刀灵死亡而一块毁灭,但这御守却留了下来。   八成是刚才战斗时碰巧被削断线,所以遗落在草地上。   他将御守捏在手心反覆看了几遍,决定收入衣袋中。   烛台切在一旁安抚着望月,审神者毫发无伤,有些惊魂未定,脸上倒仍是云淡风轻。他一边将长谷部夸的满脸通红,一边向江雪微笑致谢。   战斗结束,虽然途中出了小插曲,但这回拿了胜仗,众人纷纷朝这儿聚集。   江雪点头致意,接着慢慢退到人群後头。   刚才灵光乍现的发麻还未完全褪去,江雪望着被围绕的审神者。   那是他的主子。他可以为他卖命。   刀剑男士的敌人,历史修正主义军,那些看似失去自我的刀灵。   也许他们也是为了主子而卖命。   若是能大胆假设──不为他们背後的政府,只为主公卖命。为了一个他们衷心追寻的主公。   尽管,这都只是江雪左文字的猜想。   ❖ ❖ ❖ ❖ ❖   用过膳的午後,江雪坐在廊檐边休息。   远方视线能及之处,他看见太郎太刀站在庭院盯着树木花草发呆,那是他的习惯,或者该说是他的兴趣。他总说,能从生命轮回间抽取一丝战场上没有的宁静。   江雪曾经以为,太郎是可以成为他倡导和平的同伴,其实不然。   他经常把尘世丶不祥之物丶邪气之类的词汇挂在嘴边,好像他是十足的天上人,与滚滚红尘格格不入,但他却能与战场相融,总是一刀俐落,而且陶醉其中。   可是,确实,就他们刀剑而言,触摸并感受有生气的生物,是种奢侈的救赎。   见审神者信步朝他走来,江雪下意识地站起身,和审神者面对面相觑。   他嫣然莞尔。虽然有一口整齐的白牙,但他不常捧腹大笑,只是那样轻轻地丶在脸上勾勒出嘴唇美好的形状,如一条整齐的缝线,在袖口上也能堪称绝美花纹。   「能请你指导我剑术吗?」   这句话来得太过突然,江雪愕然的瞪大了眼。   「统领刀剑的审神者却不会使剑,好像说不过去。而且我想,我也得学会保护自己才行。」   「如果能对主公有所帮助的话......但,为何选上我?」   「因为我看你似乎挺闲的。刚好我也闲着没事。」   「......」   或许是他诧异的表情太有趣,逗得审神者抿起嘴轻笑。   基於两人都很闲的缘故,练习立刻开始。   主公完全没有接触过剑术,因此得从头开始学起。江雪拿来两把收在库里的练习用木刀,虽然称练习用,但平常刀剑比试时都是用本体刀,所以木刀根本乏人问津。   他看着审神者口衔一条襻带,将两边袖子挽起丶绑紧,以便挥剑的动作。   审神者敛起眼眸,专心绑着衣带。他的睫毛像铺天盖地的蝶翼,扑上视线前方。   可是在那之下的眼眸,江雪却觉得像鹰。只消望一眼,便彷佛被尖锐锋利的爪子搜索,迅雷般的翅膀振动飞向他,让他如同被攫搏的猎物,被捏紧,被吞噬。   被抓紧的同时,又解脱似的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错觉。当他接触到审神者,老是感觉那视线沾黏上衣襟,无法抹去,一种骚扰感官的香气和颜色,覆盖在敌人喷溅而来的鲜血上,掩盖一切的罪恶。   它认为审神者像朵莲花,不知世事,只需静静开花,负责香味弥漫,他开在污泥之中仍不受污染,洁白的花瓣刺眼无比,是不受战争纷扰的和平。   可是现在,他自愿凋谢入污泥,与他们同流合污。   好像在向他们说,看,我也沐浴在鲜血中,挥刀,沉浸杀戮,我们是一样的。   「好了?那麽开始吧,请先握起刀。」   审神者握紧木刀,照着江雪的指示,将左手拇指架上刀锷,左手肘弯曲丶刀刃朝上。右手自然垂放贴往身体右侧,头身腰成一直线,挺起胸膛直视前方。   「请设想现在周围是敌人即将来袭的战场,力量取决於坚定的意志和气势。」   主公无法将身子调整成正确位置,他只好绕到後头,从身後握住那双持刀的手。   身高差距让审神者看起来像被环抱在怀里,那後脑杓正好贴上江雪的肩膀。   「请看,这称为正拔刀,也叫横一文字斩。动作结束後,回归原本姿势,保持警戒。」   他抓着审神者的手,往空中横画出水平切痕。   「除了手臂以外,腰也必须用力,将气集中至剑尖。」   他说道。一边随着解说摸上主公的腰,没有特别的意思,主公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倒是江雪在触碰到那穠纤合度的腰间时,反而自己反射性的弹开手。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怀里填满了温暖柔软的感觉。   心脏鼓动着,轻重缓急。   手里握着的柔荑触感鲜明,纤细手腕紧贴着掌心,温热的感觉特别令人心里平和。   好像能从肌肤上摄取一点舒适的恬静,一吋一吋汇成网子,笼上他的心头。   江雪永远塌拉着嘴角,是因为他觉得,身为刀成天打杀,没有什麽事情真正值得令人高兴。   尤其他遍寻不着所谓的心灵净土,一方得以让他喘口气的净土。   所以他总是不快乐。   他痛恨战争,却老是被血红色给淹没,永远无法习惯的血味,在舌尖散开般的腥臭。   可是审神者的香味,甜美的气味,彷佛可以盖过所有招扰鼻腔的恶楚。   那温暖能够驱走血液在衣服上乾涸後的冰冷。   审神者是洁白的,他的纯白分两类,一类是反弹所有肮脏之手的纯净,另一类是能够与任何颜色相融的白色,既可染色,却依然清澈。如同他像天仙丶又如狐仙。   触摸并感受审神者的生命颤动,他说过了,那是一种奢侈的救赎。   ──可他始终汲汲营营的追寻。   江雪松开他的双手,忽然弯下身将审神者箍紧在怀中。   他的脸贴上柔软发丝,感受那搔弄的感觉。   为了主子,他可以舍命。   作为代价,他想求一点救赎。   审神者能够成为一片净土,让他偷取心灵的平静。   因为他明白刀剑的双手沾满血,却任由他们将鲜红印在他的纯白和服上。   「江雪?我丶我的腰快被你压断了......」   听见悲鸣似的呼喊,他才赶紧放开手。审神者扶着腰,一脸无奈的看着他笑。   「呦,两位,在调情啊?」   尚未开口,便被忽然出现的濑见巳暮给打断了。   审神者望向失踪大概一天半的濑见,眼里的情绪复杂得令人难以厘清。   濑见显然不以为意,拿起地上的练习用木刀把玩,端详了一会儿,突然俐落的举刀指向主公。   「跟我玩玩?虽然没有用过剑,不过我对自己的运动细胞可是很有自信的哦?」   他默默拾起木刀,似乎接受他下的战帖。但主公才学好如何握刀,一个初学者与擅长过肩摔的家伙比试,无须思考便可知结果为何。   事实正如江雪的猜想,审神者才刚摆好姿势,濑见便一击挥飞了他的木刀。   「瞧,我的运动细胞真不错!下次练熟了再陪我玩吧。」   见木刀飞落地上,濑见嘻皮笑脸的吹着口哨,欲转身就走。江雪忽然眼尖的瞥见他的外套下缘,隐约露出一点深红色,颜色极其眼熟。   他从衣领中掏出今天出阵时拾回来的红色御守,举到两人面前。   「主公,这是我在战场上捡到的。」   好奇回过头的濑见,猛然瞳孔缩起,一只手偷偷移到身後摸索,结果让收在口袋里的可疑花朵掉了出来,濑见乾笑着捡起,反而更显得可疑。   「濑见,我有点儿事必须和你谈谈。」   「哦,那麽晚餐後见?」   做好口头约定,濑见紧接着讪讪地远去。   听完江雪描述捡拾过程後,审神者向他要了那御守,准备好好研究一番。   「主公想和他谈些什麽?」   审神者望着他,眼底掀起了难以言喻的波澜。   「我是很卑劣的人,我想要安慰自己。」   「藉由证明自己不是错的来安慰自己。而那个证明,必须从濑见那里取得。」   说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江雪左文字不太明白这蕴含着什麽意思。   可是他能感觉到,主公的内心似乎正在天翻地覆,而他却束手无策。   连自己一方净土都无法守护,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能的家伙。   ──别无选择,他只是一把刀。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鼓掌欢迎江雪公主殿下!(拍手)   成天瘪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一样,虽然长发依旧美美,但他与生俱来的不高兴,让我想让他笑起来也迟迟下不了手,结果到最後,他依然瘪着一张不高兴的脸。(摀脸)   请快点加入太郎和俱利的本丸孤独三匹狼行列吧,三个人好作伴啊_(:3」∠)_   虽然很想这麽说,可是我不敢告诉公主殿下。   我怕他就算讨厌挥刀,还是会把我给迅速的手起刀落。 第20章 小狐丸与他的主公   小狐丸只是碰巧路过审神者的房间,真的,只是碰巧。   因为他本来是打算去膳房偷吃油豆腐的──他嘴馋了,这是不可抗力。   可还没将豆腐偷到手,他倒先被房内摇曳的灯火与人影给吸引过去。   主公和另一个人在密谈。他基於关心本丸大小事,或者该说深植人性底层的八卦心理作祟,让小狐丸毫不迟疑的将耳朵贴上纸门边。   「这个东西,能请你解释一下吗?」   看来谈话才刚开始,他觉得自己真会选时机出现。透过映在纸门上的影子,可以看见审神者拿起一本厚薄适中的书本,在空中轻轻摇晃着。   「哦?什麽时候到你手中的?想必你是去我的房间仔细探险一番了吧。」   濑见的声音像烛火飘移,透过门隙传入小狐丸的耳中。   「彼此彼此。你不也常到我的房间顺手牵羊吗?例如说,出阵计画书之类的。」   「哈哈哈!被发现了啊,我明明就有好好摆回去的。我只是想,同样身为审神者我也应该学学出阵计画怎麽写嘛──虽然我的本丸根本就不接受我。」   对於濑见的大言不惭,小狐丸俐落地对纸门内投射鄙视的目光。   「难道因为你的刀剑不接受你,就在我的刀剑身上动手脚?」   「哦,别误会,我这只是实验啊,我是有实验精神的人。」   「......稍等一下。小狐丸,你进来吧。」   听见主公的叫唤,小狐丸惊诧的缩了缩,他不明白主公是如何发现的,他明明就妥当的躲在墙角旁,怎麽才几下子功夫便被逮个正着了呢?   但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他只好遵循命令丶开门走进房内。   审神者和濑见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摆满了捣药用的杵臼丶乾燥花草,活脱脱就像赃物人证皆在的审问犯人场面。   他与主公齐肩坐下,对面的家伙正笑得一脸无害,很是欠打。   审神者把书本按在茶几上,示意话题继续。   「这些花草,单看时没有任何用处,但和其他药草混在一起却能有意想不到的功用,甚至还能返老还童,你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吧,不觉得很值得研究吗?」   「不过即使拥有功效,但毕竟不是化学物质……啊,你大概不懂化学。总之花草的功效不强,效用顶多维持一丶两天,威力比较强大的稍微反方向作解药就能解。」   「因为不会造成实质伤害,所以就对我的刀剑作实验吗!」   审神者发怒的嗓音比想像中还要更有气势,小狐丸忍不住咽了下唾液。   「我想找出最具伤害性丶能够让人头脑昏惚,失去控制,如毒品一般的花──嘛,别生气,东窗事发,我也没办法再继续实验下去了。现在,我只问你如何处置我。」   「......你不许再擅自出本丸。」   「哦!嘿,你不打算把我赶出去吗?」   濑见很好笑似地问。   没礼貌的家伙,犯了错还这麽高兴,主公不赶你是因为主公心地善良,怕你一出本丸刀剑们会追出去把你打个半死!小狐丸竖眉瞪向他,在心里怏怏骂着。   「你还有些秘密揣在心里,等我知道以後,再做最後决定。」   「原来你想要知道我的秘密啊~那,如果我不告诉你呢?」   听着他油腔滑调的拖长音,审神者默默垂下眼。   小狐丸知道濑见只要坚持不说,主公就拿他没办法。   如果是自己,一定会把濑见五花大绑再刑求个三天三夜,逼他说出秘密。小狐丸哼着气。   主公虽不当圣母丶也非暴君,冷静果决,钩心斗角这方面却属凡人等级,更何况长时间不与其他人相处,他无法拿捏这种时刻的准则,刀剑听话好管,而濑见,天生反骨。   当他正暗自忖测,是否要召集大家偷偷给濑见尝一次刑求套餐时,审神者开口了。   「......若是利益交换的话呢?」   突如其来与莫名其妙。小狐丸吃惊地张了张嘴,濑见显然也讶异的缩起瞳眸。   「若是我肯让你继续实验的话──但不是对刀剑,是对我。我能做你的实验对象,相对的实验过後,你得告诉我你的秘密。」   『不是对刀剑就没意义了。』   小狐丸耳尖地捕捉到一丝轻语,这声抱怨在他耳边流转,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濑见。   但只见濑见双眼闪着精光,彷佛他从没见过这麽有趣的事情一般。他一开始摀着嘴,尝试把笑声闷在掌心,最後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丶哈哈哈!你知道吗?有句俗谚是这麽说的: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你为了知道我的秘密愿意牺牲自己,实在是勇气可嘉。但我得警告你,过度的好奇心,通常会带来毁灭。」   「──可是,行啊,似乎挺划算的,那就这麽成交了?」   审神者点了点头。小狐丸发现他的肩膀在轻轻颤抖,几不可见的摇晃着。   交易结束,审神者放走了濑见。他吹着口哨离开房间,让小狐丸想把他拖过来狠狠揍一顿。   审神者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御守,悬在两人面前。   「主公怎麽会有这麽破烂的御守?」   「江雪在战场上捡到的。你也觉得破烂吧?如此肮脏丶寒酸又一文不值的东西......」   小狐丸毛骨悚然的听他突然说出一连串贬义词,以为审神者对濑见的怒火会延伸到自己身上。   「明明如此,他们却宝贝的带在身上,甚至连打仗也不离身。」   「请问,他们是指?」   「我们的敌人,历史修正主义者的刀剑们。我很惊讶......我以为他们是不存在情感的。」   他也很惊讶。因为他确实认为敌人是不被赋予情感的,虽同为附丧神,但对方或许可以说是已经丧失理智丶疯狂而毫无主张的刀灵。   小狐丸接过御守,透着光仔细端详。普通丶毫无金钱价值可言,就算真要挑出特别之处,也只能勉强说这是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而且针脚十分凌乱,丑陋至极。   「缝得如此丑陋,居然还有勇气带出门。」   「所以,这肯定是意义非凡的御守。即使物质能以价钱衡量,可是其赋予的情意远比金钱还要更富价值,那是一种心灵上的契合。你觉得这会是谁所赠与的呢?」   「原来如此。我想,或许......是他们的主公吧?虽然我不晓得他们是否有主人,不过假使主公送我御守,我绝对会片刻不离的戴在身上。」   小狐丸拍胸脯保证,好像审神者真的给了他那麽一个御守似的。   悬挂指上的绑线被风吹动,御守像蒲公英颠起脚尖旋转,线在空中不停飞转丶最後打结。   审神者将其按住,用指腹揉了揉布御守,织锦缎的触感,粗糙却柔软。   他的手顺着线往上,掌心包覆小狐丸的手。   「是啊,他们的主公,我也这麽认为......」   掌心的温热如那一声轻叹,转瞬间沉淀入肌肤中。   ❖ ❖ ❖ ❖ ❖   翌日下午,小狐丸陪着审神者在庭院练剑。   习剑的正式学程是从昨日下午开始,由江雪左文字开始教导,接着轮到今天早上的一期一振。没有专程排班排位置,想作指导老师,首先得先闲得发慌才有资格。   审神者的学习力强,步骤记得清楚完整,可惜缺乏经验,姿势和气势都得融入身心直到动作反射才行,这必须长时间训练,因此急不得。   小狐丸觉得这差事特好。不仅可以亲密接触,而且这是公事,理由正当,没人敢吭一声。   「回归原本动作。手稍微抬高一点,对。」   他扶着主公的手,一边帮忙调整姿势。他的鼻子灵,靠近时能嗅到汗水与衣服香气揉合的味道,那味道不刺鼻,反倒诱人得能刺激他的肾上腺素。   练了一整个下午,审神者的体力不算差,却也已经精疲力尽。   小狐丸让主公在廊檐下休息,自己亲自上阵示范,他意气风发,挥刀的姿势威风凛凛。   示范到一半,濑见忽然凑了过来,小狐丸暗自啐了一声,心想这家伙被禁足就来找麻烦。   「呦,又在练剑啊?真辛苦啊。喝杯茶?我替你调的哦。」   濑见一如往常嘻皮笑脸,递出手中的茶杯。   杯里头盛满茶水,虽说是茶水,但由他手里出来的饮食通常都不纯净,纵使这茶的颜色和味道似乎都正常无比,审神者还是下意识的退开。   见释出好意却没有得到友善回应,濑见耸了耸肩膀。   「你不喝啊?真不喝?我们昨天明明约定过了。实验啊,实验。」   特殊关键词遁入耳中,审神者犹豫不决的转了转眼眸。沉默半晌,最後还是接过了那杯茶,小狐丸还来不及阻止,他便仰头一口喝尽,喝得一滴也不剩。   「太丶太危险了!主公,万一这家伙下了毒怎麽办?」   「没事,花草汁再怎麽毒也不会死人的,洁思明不正是清楚这件事才提出交易的吗?而且呢,等价交换,等我看见实验效果後就会把秘密告诉你。」   濑见说风凉话似的解释着。   小狐丸咬着牙将剑锋一转,剑尖笔直顺着风扫过濑见的鬓发,对方眼明手快的伸手挡住,厚实的撞击声。尽管这只是把木刀,但若正中头顶,保证可以打得他七荤八素。   「主公,你瞧,这叫做前劈。」   小狐丸冷冷地教课,把刀收回。濑见一口白牙笑得灿烂,他忍住想用刀把他牙打碎的冲动。   「居然拿我当示范啊,我还以为非野生狐狸很温驯的呢。」   「就算是家养狐狸也是会咬人的,因为野性。尤其是天敌在眼前的时候。」   既已达到真正目的,濑见「是是是」地敷衍回应几声後便走开了。   小狐丸怒火攻心,非常想追过去拿刀给他来个横一文字斩丶痛快的一刀两断,可是审神者默默拉住他的袖子,突然从背後靠了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腰。   他瞬间觉得整颗心都化了,软着声音喊主公。   「小狐丸,我好害怕。」   「主公,请放心,就算那杯茶水下了毒,我们拚了命也会把解药找出来救您。可是,说到底您为什麽要提出那样的要求呢?明知那家伙不安好心竟还做他的对象。」   他握紧箍着他腰间的双手。   「不是的。我丶我好怕自己做错了。当初本不该放濑见进本丸,因为我的判断错误,让你们深感困扰,我只是希望这麽做能挽回,或者说,得到一点救赎。」   「您不需要牺牲自己来做这种挽回。」   「若是能知道他的真正目的......只要知道他其实并非真正作恶的人,我便能得到一点安慰。」   小狐丸挣脱他的手,转过身来和审神者四目相对,审神者逃避似地垂下眼帘。   「抱歉,我如此懦弱。」   他用手指磨蹭他的脸颊,百般怜爱地抚摸。   「因为您太温柔了。不过,懦弱也好,这样我们才有保护您的理由。」   「总是在别人的庇佑下轻松地过日子,我实在太狡猾了。直到昨天出阵,我才清楚体认到这件事,连匹马都驾驭不住,只会弹琴赏梅有什麽用?」   审神者的双眼发红,湿润的眼眸像雾气弥漫,几乎要渗出眼眶,他愤恨地咬着嘴唇,痛骂自己的无能,他不笑了,消散的云淡风轻,不同以往。   小狐丸却意外地,仍觉得美丽出尘。   很好,都很好。无论哪面都是主公,懦弱或缥缈。   本丸的人都是心理变态的,他们喜欢看到审神者脆弱,这样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审神者不常表露的那一面,他们见了总当成是尝鲜。   甚至,小狐丸曾经异想天开的这麽想,就算审神者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暴君,成天提着鞭子赶在他们臀上抽,他们也会乐得翘起屁股承接这样的疼痛。   因为喜欢,所以无条件接受。   太盲目了。可是,这就是他们定义的两情相悦,而他们甘之如饴。   「主公,别胡思乱想。太阳即将西落了,我们去食堂吧?」   小狐丸替他揉了揉眼角。   不知是否为他的错觉,他觉得审神者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绛红色。   ❖ ❖ ❖ ❖ ❖   用晚膳时,他一直注意着审神者的情况,喝了濑见那混帐东西的实验茶,难保什麽时候会发生紧急状况,但左看右看,审神者始终垂着脸默默用餐,以致於他无法观察。   在他慢慢扒饭到一半时,主公已经用餐完毕,突然起身离席回到房间,他悬着一颗心诚惶诚恐,赶紧加快吃饭的速度,一边痛恨自己今天胃口不佳。   清光虽然不明白发生什麽事,却也察觉到审神者的不对劲。见清光想跟上去,小狐丸立刻狼吞虎咽的把饭塞满嘴里,迅速抓住清光的手。   「我去瞧瞧!」   他自告奋勇道,鼓着脸颊的可怕样子把清光吓得呆在原地。   小狐丸赶到审神者的房间,唰地一声打开拉门。   房里的灯火燃得正旺,还未到就寝时间,审神者却已把自己紧紧包裹在棉被里。   「主公,我能拉开棉被吗?」   「不丶不行。」   审神者的声音闷在棉被底下,但听力绝佳的小狐丸仍听见里头蕴藏一丝哭腔,不必按着棉被便看得出里头的人正瑟瑟发抖,他联想到了几分真相,赶紧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   心一横,他用力扯开棉被,与此同时,嘴里骂出一声:「该死!」   濑见从不是什麽好东西,只是这实在是太过份了……嗯,没错,过分。   小狐丸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可是却似乎不是因为愤怒。   他看得出审神者到底喝了什麽该死的药。   而他竟口乾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审神者眼中含泪,羞得红透了耳尖,受尽委屈般抽抽噎噎地吸着鼻子,为了躲避视线而缩起下颚,嘴唇还咬得死紧,但炽热的呼吸仍化为雾气,在空中融化。   小狐丸捏住他的手腕。他忍不住惊颤,脸上的汗水滴落,滑至线条姣好的颈子,在灯火照耀下,那一条浅浅的锁骨彷佛盈满润泽水光。   审神者的内心正经历千军万马的交战。   心里所想那不堪之事,要让它顺利从自己的唇隙间脱出,对他来说是如此困难。可是几乎来自身子骨深处奔流的躁动却一点一滴侵蚀他的思想。   明明只要开口就可以了,只要开口就可以解脱这叫嚣的痛楚,但是──他抵抗着混乱四肢百骸的撩拨,一边痛苦的顾虑羞耻心和自尊心云云。   啊,这该死的药。   小狐丸咽下唾液,在心里叨念着。   「......主公,需要我帮您忙吗?」   小狐丸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魔咒般重击他的耳畔,又如羽毛搔痒,无法用指腹捏起的嗓音,手掌拨不开的轻柔,流水穿过石缝的难以抗拒。   他眯起眼笑着,血红眼眸蒙上一层梦幻的色彩,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直入心底,微微翘起的眼角与狐狸如出一辙,嘴边的尖牙浅露光芒。   真想被那牙齿一击穿透,狠狠的撕裂出血,咬碎这副令人无法熟悉的身体。   审神者的意识已经模糊不已,脑中开始浮起奇怪的想法。   「需要我帮忙吗?」   他又问了一次。   这次,还连带的将手移上脸颊,用手指仔细丶极尽怜爱地描绘着他的脸蛋,从下巴开始,再到嘴唇丶双颊丶鼻尖,最後又按上柔软的唇瓣。   他触摸过的地方就像被蚂蚁啃食般燥热,麻痒难耐。审神者如初生小鹿颤抖着,眼泪忍不住又溃堤,泪水沾湿了小狐丸的手,那温热潮湿附着在肌肤上。   他的手如同要在烛芯上引火的火源,顺着脖子往下,点起每一个蜡烛,操动火燃得热烈。   「需要我,帮丶忙丶吗?主公?」   小狐丸咬字清楚的慢慢说着,同时手指沿着锁骨轻轻划了一圈。   审神者的心口蓦然涌过一波热血,呼吸越发频乱。这动作就像不小心引燃了稻草,似颠鸾倒凤,一发不可收拾的狂暴,扬起万马奔腾时疯狂激起的尘沙。   他拉住小狐丸宽大的袖子,被牵引着猫爬进他的怀里,双臂绕上厚实的背部。   「......就当作是付给你教导我剑术的学费吧。」   「我哪能跟您收什麽学费?倒不如说是为了犒赏我平时战绩的奖励啊。」   小狐丸暧昧地将唇凑近他耳边,伸手替他抹去泪水。   他看着怀里的人儿轻轻颤抖,禁不住嘴边的笑意。   哦,在此强调,他可不是使坏。   见主公难受,他当然会感到心疼。   只是,主公要给他奖品,他很开心──而且他馋了,这是不可抗力。   ❖ ❖ ❖ ❖ ❖   鸟儿啁啾着宣告早晨来临,鸟鸣声窜入耳内,刺激苏醒感官。   审神者像受惊吓般地突然睁开眼。   房内乾净清爽,透着一股柔软棉被的味道,似乎还有点薰香味,闻着令他心情平静。   身上的和服并非昨天那一套,毫无黏腻,乾爽的质感。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彷佛还惊魂未定。   他不太想回忆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麽事,甚至因为这样令人安心的房间,让他觉得那些事好像都成了梦,全随着清醒的意识消失无踪影,没有喘息丶也没有热气。   ......可是,腰痛是真的。而且痛彻心扉。   包夹着他丶在左右两旁沉睡的小狐丸和清光也是真的。   「早上好,主公。」   「......早上好。」   审神者轻声道了声早,接着羞赧地转过身背对清光。   他彷佛想逃避一些事情,大概是那些令人害羞的事情。即使小心地慢慢转身,他的腰仍变得更加疼痛,而转身过後,在他面前的是已经睁开眼丶精神奕奕的小狐丸。   「主公,早安。能替我梳梳毛吗?因为昨晚,头发全弄得乱糟糟了。」   「可丶可能不行,我腰疼......」   「疼啊?小狐丸给您揉揉。」   小狐丸的手乾净俐落捏了他的腰一把。   「让我来揉。」   在他身後的清光也摸上来,凑着他的背,贴得更紧。   被夹击的审神者瑟瑟发抖,像同时被老虎与野狼攻击般的欲哭无泪丶进退两难。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再昏过去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开大火炒了一盘肉肉要请大家吃,请笑纳_(:3」∠)_   这麽说来,为什麽选了小狐丸呢?我也不知道,大概是随缘吧。(被众刀捅死)   而且虽然文章显示字数五千多,但其实丶其实这章原字数居然有九千字,你们懂的!(摀脸)   虽然我觉得我的重点在吃肉肉(?)不过正剧情我也有推动的哦,预估再三丶四章可能就完结了吧。   然後接下来的番外就可以任我为所欲为了,濑见快走开wwwwww(?) 第21章 今剑与他的主公   世界上下颠倒。   树根深埋土中,花蕊好似毫无生气地垂落,浮云与日光翻滚,全倒挂在视野上方。   头发和衣物被地心引力拉扯,沉甸甸地重量。   远方的审神者也反倒着身影信步而来,木屐踩出木头撞击的声响。那纯白和服上,浅蓝色的花纹反着看仍不减繁琐美丽,如同审神者端庄清秀的脸庞。   「啊丶主人大人!来玩吧!」   今剑一使力,从原本倒挂着的姿势翻回树枝上。   他再弯腰丶弹跳,身体华丽旋转,准确地扑到审神者的背上。   紧接着,他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悲鸣。   那声音太轻,让今剑误以为是风在叫唤。他用双手勾住纤细的肩膀,挂在主公身上摇晃着。   今儿天气晴朗,很适合晚耍切磋。他听说审神者近来在学习剑术,早就想和主公来场对决,对今剑来说,互相比试不仅是最舒心的游戏,而且还能拢络感情。   「......今剑啊,你能先下来吗?我的腰承不住你的重量。」   他很狐疑。可是审神者的语气似乎有苦难言,因此他晃荡了一阵子便乖乖落地。   看见审神者揉着腰,又是敲又是捶的,他显然更加狐疑了。   「主人大人,你这样好像老头子喔。」   「是吗?哈哈。跟十几岁时相比确实老了许多啊,年迈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如此放纵了。」   今剑歪着头,缓缓地转了转眼珠子。   「虽然听不懂主人大人在说什麽,不过请让我替你捶捶腰吧。」   「你真贴心啊。」   「捶好之後,会陪我玩的吧?」   他朝审神者伸出双手,理直气壮的提出利益交换。审神者的笑容似是无奈又满是宠溺,他弯腰抱起今剑,在听见彷佛腰筋断掉的声响後,努力地将自己撑起身来。   今剑卸去身上坚硬的铁甲,穿着工作便服。孩子娇小的躯体压贴在衣服上,和抱着兔子相同的触感,柔软如鹅毛,飘飘渗入肌肤的轻柔,踏实的温煦。   两人坐在廊檐下。审神者仰头望向树影摇曳,被徐徐吹过的微风惹得眯起双眼。   虽然长年使刀,但短刀与长刀相比毕竟重量有差,尤其还是一副孩子形体,所以今剑的手劲不大,完全尽不到舒缓腰疼的功用,反而像在捶着撒娇。   即使如此,他的心意总能让人感到温暖从心底缓缓延伸,泛滥成灾。   拳头软软的敲在身上,敲得审神者一阵心热,不禁伸手拨拢今剑的头发。   「主人大人,这样腰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多亏有你。」   那嗓音优柔缥缈,像手指细细抚过琴弦,单音短促即逝,均衡略低的男性声音,听在耳里却像甜如沁蜜般的水润,滑动,流淌,慢条斯理地醺醉心头。   今剑知道主公只是存心哄他,可还是乐得笑开了脸。   接着,他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   他脑中经常会闪过一丝他似乎曾经身材高大的回忆,可还不待他细想,便转瞬消失。往事浅淡,似一层薄纱笼在记忆裂痕上,若即若离。   今剑总是称审神者为主人大人,这是与生俱来的习惯。   他的前主源义经是非常优秀的武将,值得他如此尊崇。当初他作为护身刀随着义经公征战无数沙场,最终也以自刃刀的身分结束义经公与其妻女的一生。   他时常为此伤感,偶尔情绪一涌上便久久无法自已。   明明身为护身刀,却无法守护好主人,反而成为自伤的利器。   有时伤感至极,他甚至会冒出想要改变历史的想法。   可是岩融并不苟同,他始终认为这是必经的过程,而他们是宿命下成就的产物。   岩融的主子是武藏坊弁庆,弁庆与义经公交情匪浅,耳濡目染之下,他俩也跟着感情甚笃。直到最後一刻,主仆两人都带着刀一外一内抗战到底。   惊觉大势已去之时,弁庆入殿与义经公诀别,而後冲入敌阵,挥刀斩杀敌军,血雾奔腾丶尸骸纷飞,然後在万箭中身的情况下,傲然伫立,留下一抹似笑非笑先逝而去。   据说後来人们称其为着名的「弁庆立往生」。   关於弁庆亡前种种,是後来才听岩融转述的。   当时义经公於佛堂中诵经祷念完毕,转而回房。他拔出今剑,送了妻子与女儿最後一程。   不同於关於身材的记忆,他能够清楚回忆起临别的情景。   刀刃贴上女人娇柔的颈子,移动,温柔的香气似乎随着鲜血喷溅,泉水般涌动。   年幼的女儿龟鹤御前,她才四岁,正值可爱活泼的年纪,可是今剑必须划过孩子薄嫩的肌肤,刀尖切割脆弱的颈动脉,让一声轻柔的呜咽被迫从声带中挤出。   之後义经公引刀自裁。   一如往常熟悉的,主人大人的气味,此时被浓厚血味给盖住,血染刀身。   与弁庆分别时,义经公咏出的诗词,带给今剑极大的震撼,至今仍未忘却。   「亦乎於来世,更甚乎於来世,但愿再相逢。在其晕染薄紫端,无争极乐云之上。」   ──无论彼端丶彼世或来世,都望能与你相见。弁庆啊,如若能够,务必与我在那乱世不复丶紫云缭绕的极乐净土上再次相会。   今剑不晓得义经公和弁庆在黄泉之下是否重逢了,可至少岩融和今剑终归能再次相聚。   而且现在,他们有了新的主公,新的目标。   有了一次重新赎罪的机会。   一次可以证明自己,能够守护主人的机会!   「手酸了就休息吧。」   审神者的微笑云淡风轻,吹入他的心底。   这样的日子很好,不会有人受伤,不会有人上战场。战争只需要倚赖他们刀剑,而审神者负责担任心灵支柱,大家互相扶持,没有人会被迫因情势而死,或以死明志。   附丧神的身体,赋予他们以言语传达心情的能力,让他们有提出意见的权利。   能够跟审神者说,我不要你死,请让我守护你。   说若你离开了我会如何痛苦,千世万世的悔恨。   跟他说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地。   然後,审神者会接受他们的愿望,告诉他们,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今剑爬进审神者的怀里,蹭着他的脖子。厚实的拥抱,紧贴的触感,心脏与心脏跳动时互相撞击的痛快,脸颊擦过脸颊时,一触即发心头的颤动。   他在主公身上嗅嗅闻闻,淡淡的兰草香,清爽而甘甜,再沾一点深刻无法洗去的菸草味。   「主人大人真香。」   审神者也凑着过去闻他。温热的气息覆在身上,鼻尖磨过脖子的搔痒感让他缩起。   「甜甜的,像孩子天生俱来的奶香味儿。今剑是真正的孩子呢。」   主公煞有其事的品评道,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似的。   「才不是孩子呢!」   今剑扑过去咬他,蹦蹦跳跳地把他给压倒在地,赖在审神者身上不肯起身了。   审神者被他的头发搔得咯咯直笑,直到主公笑得拍地求饶,他才心满意足地收口。   他希望审神者能许他一个永远。   就算腾云驾雾至紫云极乐之上,仍能再次相见的永远。   而後能延续这份快乐时刻的永恒。   此时鹤丸国永正巧路过,看见审神者被今剑狼狈的攻击,戏谑地蹲下来道。   「你呀,烦人的小家伙,少缠着主公闹,小心到时候跟厚藤四郎一样被主公送去修行!」   「鹤丸,你又耍嘴皮子。」   鹤丸立刻厚颜无耻的凑过去,一块躺倒在廊下。他刚刚还在田间工作,现在却用沾着土的手捏了捏主公的下巴。审神者垂下眼睨向他,指尖还在下颚上摩娑着。   「我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嘛。指不定今剑自个儿想要出去修行呢?」   今剑看过厚藤四郎寄回来的家书,上头写着他见到了前主黑田达政,所以今剑曾一度也想跟着出去旅行,可是後来他决定再稍微享受一下平和的气氛。   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   这便是他所期许。   这麽想着,他的眼珠子咕噜地转了一圈,同时已张嘴咬了鹤丸一口。   ❖ ❖ ❖ ❖ ❖   平静丶无忧无虑,日子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现在今剑跟在审神者身後,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   早晨他和审神者练了剑,结果当然是主公完败。今剑虽然是幼童体型,不过论技术和经验都是一等一的老练,更何况主公的腰仍然疼。   练完剑後用餐丶用餐後部队出阵,这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例行公事。他今天没有工作,所以一直待在审神者身边,主公始终正常,直到下午他逮到濑见巳暮为止。   他们看似正经地在濑见房间里谈话。但其实严格说来,正经的只有审神者。   今剑很闲,因此他自然而然跟着进房了。   可是很奇怪地,他完全听不懂他们所谈论的事情,而且打从一开始就听不懂。   「让我想想,到底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从你做实验的过程开始。」   审神者不由分说的命令道,语气非常有架式。濑见大概是被这气势震慑到,惊讶後笑得开怀。   「这样啊。不过我的纪录本就记载得清楚。大部分的花草无害,对人与刀剑的效果也不甚相同,对刀剑无效的,对你有用;反之,对你无用的却对刀剑产生效果。」   「有的药性特殊,能引人发急病丶昏厥,甚至可以返老还童。而我的目的,是找出对刀剑来说如毒品一般药性的花草,我其实并不需要你做我的实验体。」   审神者沉默地抬眼,那瞪视没有让濑见退缩。   「诚如你所见,实验的作法是把花草磨碎混入食物里。第一次是我失算了,没料到粉末居然只对你有效,之後我特别给你选了不同花纹的餐具,以方便作辨识。」   「没想到你居然要了别人的三色团子吃,搞得自己返老还童!那药性极强,你应该记得吧?我给你喂了解药才变回来的,否则你可得等至少一个礼拜。」   「当然记得。就是因为如此才令你露出马脚。」   今剑记得审神者变成小孩的那阵子,当时他们每天都很开心的玩在一块。   濑见轻轻哼笑,突然感叹地闭上眼。   「那药虽强,却也只对人类有效。後来才终於让我抓到一点诀窍,可惜前头失误太多,没有机会在试下去……算啦,这本就是时间紧促的差事。」   「你到底为何要对我的刀剑作实验?」   「现在就问?这可是重大秘密呢,至少再替我作一次实验我才肯说哦。看,这是昨天我花了一晚特别调制的,我这人对刀剑灵构造不甚了解,倒是挺懂得使药在人体内发酵。」   他笑脸迎人地端出一杯茶,摆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看见审神者戒慎恐惧的表情,他诚恳的微笑。   「经过昨晚,我想你应该特别明白,我的药不杀人。啊,虽然杀人以外的事无法保证。」   主公脸色苍白,红晕间又沾染颓丧的青色。   那样子甚是可怕,十足环绕一股完全被看透的惊慌。   今剑只觉得他那笑容毛骨悚然,而审神者的反应令人担忧。   「只要喝完,什麽事我都告诉你哦。」   濑见的诱哄似乎对审神者发生功用,这正是令他最害怕的地方。他不知道审神者和这人做了什麽约定,他只觉得这杯茶危机四伏,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审神者喝尽那盏茶,把杯子重重扣在桌上,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好啦~这杯精心特制的实验茶很快就会展现功效了,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谈谈别的。」   「你不好好待在本丸的时候,就是出去采摘所谓的实验材料吗?」   「嗯,你很了解嘛。采花儿是很辛苦的,有的在断崖残壁上,有的在深渊底下,去一趟就得花费许多时间。噢,有时候我也得回家看看家人啊。」   「家人是什麽意思?明明有家人却硬赖在我们本丸吗?」   审神者像是哽住了声音,久久无法说话,今剑终於忍不住替他插嘴。   「啊哈,这目前还是秘密,禁止提出相关问题!对了,乾脆来说说关於洁思明这名字的由来吧?反正我看你们也提不出问题了嘛,让我说吧?」   审神者脸色一直不好,不知是否因为听见濑见的自述,他的表情更加惨澹了。   随後濑见自顾自的说起洁思明的由来。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麽,为此用这来打发时间。   今剑愈加害怕,他握紧了审神者的手,手心俨然跟着愈加灼热。   濑见曾经养了一只小白猫,名字就唤作洁思明。茉莉花代表纯洁而迷人,清秀丶幽静,含蓄的动人,颜色像猫儿洁白的毛玲珑剔透。   「事实上我是不喜欢宠物的,但前女友和我分手的时候没把这猫也给带走,哈,结果就这麽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那猫特黏我,老喜欢跟在我後头跑。」   「结果有一天,我没发现它跟着我出门,当我贪快闯着红灯过马路的时候,砰!我转头发现洁思明在我後头,居然被车给辗死了。」   「然後我才惊觉我是个寂寞的人。没了猫,显得更加一无是处。」   濑见缓缓撑起头,倚在茶几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笑容。   「看见你的发色,便让我想起洁思明。所以丶叮咚,你的昵称就这样诞生啦。不过......後来我发现你并不适合这个名字,你并非猫,你是兔子,一只披着狐狸皮的兔子。」   审神者微眯起眼,他的嘴唇轻轻颤抖,今剑赫然发觉主公的手心冷汗涔涔,而手臂却从里往外散发热气,彷佛身体正在经历剧变。   他没在听濑见的故事,因为自己体内的变化实在太引人注意。   「嗯,你好像没在听。会痛吗?我已经尽力不让药性使人疼痛了。」   审神者忍耐着异样的感觉,汗水从他颊上滑落,他突然挺起身,一手按上桌子。   「快点......快点说,药效已经发挥了,快点承认......」   「承认什麽?」   「承认你冒充审神者!你到底是什麽人!」   主公像是用尽力气般地喊道,手握起成拳头状。他觉得脸上几乎要被不明的火焰燃烧殆尽,一种皮肤要剥落的痛楚爬满全身,像被粗糙的树皮不停摩擦。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审神者,隔壁那本丸,不是我的。」   他笑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非常爽快地坦承。   今剑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无论是审神者的样子,或者是那番自我坦白。   「还有,我想你那儿应该有替我保管一样东西。」   濑见在口袋里摸索着,突然掏出小物饰,挂在指尖上甩,那物品也跟着甩了一圈。   审神者惊颤地倒抽一口气,很轻,但今剑听得清楚。   那是一个手工缝制的深红色布御守。   紧接着审神者也拿出自己藏在衣袋中的御守,毫无二致,那笨拙地针脚功夫出自同一人之手。   「就是那个,那是我缝的御守,能还给我吗?」   主公捏紧手中的御守,弯下腰来,几乎要把腰折断的蜷缩起来,他撑在桌上,因为头低垂而看不见表情,但想必那药性让他痛苦至极。   「你──报上名来!」   良久,他才用拼命忍耐着丶变得沙哑的声音说道。   「嗯。我是你们对面那家的历史主义修正者,请多指教!」   濑见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他又甩了一下指尖的御守。   审神者猛地抬起头,愤恨的眼神宛如能够将人焚毁。   可让今剑惊讶到跌坐的并不是那眼神,而是审神者的脸,正确地说,他的全身。   「主丶主人大人......」   什麽历史修正主义者,和眼前的惊吓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麽。   他要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平安的日子。   可是,这已经不是单纯论守不守护的问题了。   无法控制的局面,无法一刀斩杀的危险。   再怎麽擅长战斗都无法解决的手段。   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今剑被弄得困窘,眼泪猛地从眼眶里溃堤。   无可抑制地,他开始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主公到底发生啥事了呢,请容我卖下关子!(殴)   做报告做到快挂掉,我现在什麽话也说不出来_(:з」∠)_   我只说,今剑是个可爱的孩子。 第22章 石切丸与他的主公   石切丸当时正在进行加持祈祷。   祛除灾祸和净化污秽。这是他的每日例行公事。   在祈祷途中,一道哭声几乎是划破了云霄,直接刺入他脆弱的耳膜内。   现在正是部队出阵与远征的时候,本丸人烟稀少,因此声音格外响亮。石切丸立刻认出那是同为三条派之刀今剑的哭声,那痛哭满是脆弱和无助。   他先是被这骇人的声音吓得够呛,紧张得让茶几给绊倒在地,祈祷用具应声翻滚掉落。   石切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毫无收拾的闲情逸致,赶紧奔出房间。   他狂奔至哭声的源头,接着用力拉开濑见的房门。   他看见房间主人悠哉地朝他露齿一笑,神色间尽是难以言喻的笑意。   而今剑跌在角落,似乎是被突然打开的纸门惊吓到,因而止住了啼哭,但眼泪仍无法克制的掉下,落在揉得发红的鼻头上,模样凄惨。   然後,当他看向审神者──他张了张嘴,话全哑在喉咙中。   审神者一直是本丸里美丽优雅的存在。   然而现在,那以往如凝脂滑顺的肌肤,却爬满荆棘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浮痕。像火烧留下的印记,白皙皮肤被染成灼伤的灰红色,叫嚣着疼痛。   伤痕也张狂地缠绕上原本白净的脸庞,斑驳淋漓,从皮肤表皮下喧闹着要奔逃。   体无完肤!当下,石切丸的脑内只馀这四字环绕。   一股毛骨悚然顿时迅速地从尾椎窜上,体内感官无一幸免,他的牙齿隐约开始打颤,但不清楚是因为这怵目惊心的画面令他恐惧得发抖,又或者是因为愤怒。   石切丸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可是敏锐的神经当机立断告诉他,这一切八成是濑见在搞鬼。   没有原因,这是刀的第六感。如同敌人在前,身体会自动做出反应。他能感觉到房间里充斥着不净之气,而他是能够驱逐灾厄丶清除不祥的神刀。   然而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把本体刀挂在房间里。   手上只有刚才来不及放下的祭神用御币。於是他将之举起,跨出步伐丶摆出战斗姿势。   「我又不是恶鬼,你再怎麽挥舞那东西也无法净化我的。」   濑见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样子,乐得挑起眉。   这家伙怎麽敢?   竟敢在这刀剑本丸,对他们的主公,做出丧尽天良的事。   他哪来的胆子敢这样做!   审神者却无动於衷,径自提问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甭说,当然是为那胜利二字!」   他摇着手指,将胜利两个字说得轻巧,又加以无从反对的强硬,甚至,带着一点悲愤。   石切丸听得真切。濑见就是个奸细,潜入本丸探听敌情,负责胡搅捣乱丶逐渐崩解他们的生活,可怕的是,他们还不知原因为何。   「既然如此,你大可直接把我掳了作人质,或者更乾脆的,杀了我以绝後患。为什麽还特地在这潜伏许久,费尽心思丶整日操弄一些愚蠢的花草药水?」   「噢,亲爱的小洁,绑架你真真是最不明智的作法。我会来这儿,就是因为我们无法取得所谓的胜利,若我有高质兵力足以抵挡你发疯的刀剑......这件事基本上便不成立了。」   「再者,我杀了你更是无用。你们那时空政府,旗下的审神者要多少有多少!还缺你这个替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吗?若你死了,不用多久就会有新的人来顶替,指不定还来一个更冷血难缠的家伙,所以还不如牢牢抓准你呢。」   石切丸的脑袋飞快地转动着,努力凭着只字片语摸索出事件的脉络。   濑见巳暮是与他们对立的历史修正主义者。   那对立不单是指两方政府的立场,而是因为世界分成许多平行宇宙,不同的修正者进攻不同的平行历史,审神者亦然,所以政府需要无数个审神者。   然後濑见正好与他们被分配到同一个时空。   平时与他们刀剑战斗的队伍,都是濑见麾下的军队。也就是说,敌方的主公亲自来到这里。   他从没想过对方其实也是有大将的。和他们相同,被创造丶分配丶照顾,并服侍修正者。   又是一股不寒而栗。   这感觉就像是他赫然惊觉,自己一直以来斩杀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不过如果你死去,你的刀剑也有可能和隔壁一样,拒绝接受新的审神者而自力更生,那样也行,可是假使如此他们便会闇堕化,最终陷入无法脱逃的泥沼。没有人领导的刀剑容易失去自我,要我说啊,我个人是不乐意见到这种情况的。」   「我以为刀剑的悲惨下场并不概括在你的考虑范围。」   审神者显然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很鄙夷地抬眼瞪他。   濑见不以为然的耸肩。   「我没有要赶尽杀绝,所以我才会采用迂回的作法。只要能让你的刀剑暂时丧失战斗机制,不消三天,修正军就能攻下这平行历史,接着,时空政府会识相地放弃这里,到时候我们不必再争锋相对,大家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多好啊,是吧?」   「时空政府绝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历史被窜改。」   「哦,他们会的,咱们也不是从来都吃败仗。反正平行宇宙之多,放弃一个又有何妨?只要是被拿下的历史线,就会从政府资料中挑出,一键删除!你没听过眼不见为净吗?」   「然而,很可惜的,你的阴谋没有成真。」   「无所谓。我认为对药草学不甚熟悉的我,能差点达成目的已经很值得嘉许了。说到底,我使这招原就是赌运气,失败了也毫无损失。」   「......被拿下的平行历史,後果会如何?」   石切丸声音颤抖,像老鼠被捏紧的吱叫。他不该轻易相信的,但濑见的字句十分有说服力,让他觉得这个本丸似乎已经被时空政府弃如敝屣,变成用完即丢的棋子。   「当然是历史大混乱。原该殒命的皆逃过死劫,战争历史全给窜改了。」   意料之中的事,他们是历史修正主义者,为了修正历史而活。石切丸痛恨愚笨的自己,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犯贱地要亲耳听见才罢休。   然而他仍汲汲营营地发问。   「你们为什麽拚了命也想要改变历史?」   这问题早已困扰所有本丸许久。审神者被受雇於政府,刀剑则被教导听命行事,他们从不晓得到底为何而战,政府的说词永远都是:打倒想要改变历史的敌人,这是命令。   「好了,抢答时间到啦!问题一,请问当历史改变丶武将不死,最大的受惠者会是谁呢?」   石切丸抬头望向审神者,两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答案该从何而来。   「......刀剑。」   此时一道微弱的应答声从身旁传来,是抱着石切丸腰部的今剑。他吸着鼻子,泪水还在眼框里打转,声音却含着不容置疑,非常肯定的回答。   「恭喜聪明的今剑小朋友答对了!最大受惠者就是刀剑。你能告诉大家原因吗?」   「若是可以,我想救义经公逃离苦难......因为他命不该绝。」   今剑嗫嚅的回答,着实让石切丸吓得身体一震。   其实这答案不算困难,甚至可说是必然的答案。许多刀剑都是含着不能为主人尽心尽力的遗恨被流传後世,即使被赋予新的任务与主子,他们仍心系此事。   他想起加州清光,他深爱审神者,可是仍经常与大和守安定叨念着冲田总司。   和泉守兼定是多麽坚强的一个人,但当他到达函馆时,会因为想念土方岁三而落泪。   石切丸始终被供奉在神社中,从未被这种问题困扰过。   但想必今剑无比明白这种思念的痛苦,所以才能笃定地说出答案。   「叮咚丶那麽问题二,请问我们修正者的刀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锻刀炉......照理来说,应该如此。」   审神者的语气像是参透了某种可怕的事实,极力希望濑见就这麽附和他的答案。   「是啊,照理来说。不过我们政府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单以本身的存在而言,我们就是一群反骨的叛逆家伙。那麽~我现在要公布正确答案啦。」   「历史修正主义军呢,是由刀剑男士闇堕而来的。」   主公狠狠倒抽了一口气,原本满溢的怒气顿时被压抑成焦虑不安。   「啊哈,很好很好,尽管惊讶吧。附丧神虽然是从同个本体刀里分离出来的,可是想法会随着环境改变......这麽说好了,一个备受呵护的清光一号,和隔壁遭主人百般欺凌的清光二号,他们的思想由相异的物质所构成,结果取决於爱或恨。」   石切丸犹如被刀柄重击,如果不是用手扶着门框,他害怕自己会就此跌坐在地。他紧紧注视审神者,捏着墙壁的手指因用力过猛,泛出苍白。   审神者的表情像是喘不过气,彷佛每呼吸一次,被撑大的肺部就会隐隐作疼。   或许真正疼痛的不是肺,而是心脏。   「不受宠爱的刀剑,化为厉鬼,寻觅让前主再次复活的方法......」   「没错。他们崩溃到极致,失去自我,最後被我们的政府给囊括,为了拯救前主而战。」   这就是时空政府不愿他们知道的真相。   该死的真相,竟是让他们互相残杀,如无头苍蝇,没有目标的献出性命。   反正刀再锻就有了,不是吗?   他们是附丧神,是时空政府的道具,审神者则是被操纵的魁儡。   用偶线系起丶用谎言堆积丶用甜言蜜语哄骗的这一切......   全都是骗局!   他们错得一蹋糊涂。   立场对调了,难道刀剑男士其实才是邪恶的一方?   这就是检非违使攻击他们的原因吗?   ......他们,对不起前主,是罪该万死的存在?   石切丸的脑袋被混乱堵得壅塞,用尽力气才拼出一点自我意识,他将手搭上今剑的肩膀。   「今剑,请你保护好主公。我......出去一会儿。」   半晌,他才蠕动嘴唇挤出这句话。话音一落便立刻转身奔出本丸大门。   没有铠甲丶没有武器,只馀身上这件宽松的工作服和便鞋,可是他抑制不住狂奔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濑见的言论犹似迷魂汤,一字一句灌下肠道,坚硬有力地刮伤胃部,他想到部队正在和历史修正主义者战斗,和曾经是刀剑的他们厮杀──   只要一想到,便有种从胃里翻腾上来的灼热感。   他想要去制止,不,绝对要阻止同伴进行无谓的自相残杀。   还没跑到半途,他便远远看见正准备返城的第一部 队。   众人浑身浴血丶伤痕满布,但仍谈笑风生,情绪爽朗宜人地令他脑袋发晕。   石切丸不顾一切的抓住了队长清光,话到嘴边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他听不惯清光一再要他镇静下来。   大家都还不清楚事态的严重性,现在已经不是冷静也能解决的局面了。   他哽了又哽,看着一双双狐疑的眼神逐渐聚集到自己身上,最终只蹦得出「主公」二字。   只有这样才能无条件驱使众人加速回城。   方才紧抓清光的手心沾染上敌人的鲜血,呛鼻的血腥,残忍冷酷的肃杀气息。   一路上,他忍不住在心里祷念。   可他又突然觉得,不祥之物丶邪气丶灾难与污秽......根本是他们的写照。   神会对他们降下天谴!   与此同时,轻轻祈祷的双唇静止了。   ❖ ❖ ❖ ❖ ❖   当他们赶回本丸时,已经不见濑见巳暮的踪影。   审神者颓然坐地,低垂着头,不知是因为太过沮丧,又或者是不想让大家看见他崩毁的脸庞。石切丸猜测肯定是濑见又说了什麽,说不定是比真相还可怕的话。   今剑默默不语,唯有手笔直地指向门口。   濑见就这样悠哉的从大门出去,就像他当初顺利的进到本丸内,自始至终就只有他轻松如意。   而真相让全场鸦雀无声。   清□□得说不出话,正确来说,所有人都又惊又怒,但没有人愿意指责今剑。   先不论刀龄,今剑彻头彻尾就是个孩子,而且他茫然的神情令人於心不忍。   於是谴责全落到了石切丸头上,紧急时刻居然手忙脚乱,至少也该砍个濑见几刀才对!   他平时稳重可靠,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也因此失常的行为更遭抨击。   他认为,无论谁都会被这种真相吓得六神无主,这与平时的表现完全无关。   可是他不怪其他人,他们遭受的打击太大,此时此刻必须要有个人承担他们的无助与愤怒。   石切丸仍然是沉稳而可靠的。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背负一切,若是这样做能减轻同伴的痛苦。   他想,他也应该要关心审神者。   审神者受到的打击不亚於刀剑,不止是心灵,还有肉体实质的伤害。   他的容貌,令人无比倾慕的美丽,就在那瞬间粉碎。他失去了富裕生活丶家人,也曾失去自我,现在连最单纯的外表都无法紧紧握在手中。   即使如此,晚饭还是得吃。膳房依然忙碌,只是食堂静得彷佛能听见白兔抽动鼻子的声音。   沉重而压迫的氛围垄罩着所有人,几乎都能看见具现化的乌云飘在众人头顶。   主位空着,审神者并没有出现。   空间满溢着碗筷的碰撞声,刺耳且使人心烦,他心念着往日吵闹的时候,静静扒饭。   用餐完毕,现场立即鸟兽散,他们早已压抑不住心里的骚动,不管是找个人打一架丶大哭一场丶厘清思绪,他们总需要有管道来抒发情绪,否则会疯掉。   石切丸独自收拾餐具,又和烛台切光忠一块整理好厨房。   结束之後,烛台切和他相视良久,灿金色瞳眸满是不解与悻悻然。   「......我得好好冷静一下。」   他说道。接着轻轻叹了口气。   石切丸发现审神者倚在本丸的门口。   今晚的月轮特别透亮,主公抬头望着明月,手中的烟管雾气缭绕,他有菸瘾,平时总忍不住抽个几口,心情忧虑时抽得更凶,无论何时都切不断的依赖。   见石切丸走近,他仍不发一语,只是悄悄将盖在身上的外套又拉紧些,好遮住面容。   石切丸其实一点儿都不介意,真的。尽管那样貌十分吓人,但骨子里依然是他的主公。   审神者的温柔不会因为失去美貌而生变,他很清楚。   现在主公因为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美貌而悲伤,无论他是否自知,他始终用这张脸得到许多好处,他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失去时打击特别大,特别惶恐。   主公得花点时间才会想通,而他愿意等待。   「......抱歉,主公。身为神刀没有驱除掉秽物实在失职,可是我只会消除肿包。」   石切丸尝试逗审神者开心,然而只得到一抹浅笑,惆怅的成分居多。   审神者将身体靠在门框上,宛如经历了一世纪的痛苦,已经力气尽失。   「我该怎麽办?」   他脆弱的问道。那样子活像是心魔又重新盘据心头,正狠狠绞痛他的五脏六腑。   但石切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审神者曾经是那麽冷静,云淡风轻,但遇上无法抵御的痛苦时又孱弱无比。审神者有办法开导任何人,却总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所以他需要别人帮忙。   互相扶持,这原就是人之本性。   耳边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山姥切国广冷不防地出现。   审神者瞬间绷紧,因为丢人的脸庞让他容易神经敏感,拉紧外套的同时吓得手一松,烟管应声落地,轻易地断成两截,碎得惨不忍睹   他没有顾虑烟管,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盯着山姥切抬腿跨出门外。   山姥切显然也被躲在门边的两人给吓了一跳,但他很快调整心情,神情冷静得过头。他全副武装,整齐的战斗派头,本体刀好好地在腰间系着。   看起来像正要去打仗......也像打理完毕准备离家出走。   「你要,离开我吗?」   主公急急地发问,语调满是委屈,像被抛弃的孩子。   多麽突如其来的问题,就像有人稍早跟他说过会发生这种事似的。   山姥切的背影伫立着,沉默了许久,一时恍若一年的寂静。   审神者的脸愈发苍白。   正当石切丸以为他会就这样离去,留下无尽的疑问给他们时,山姥切猛地转过身,非常坚定的走回来,蓝绿相融的美丽双眼显现出坚贞不屈。   「主公,我要替你报仇。我会将那个小人千刀万剐,请你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毅然决然的强烈,与平时冷淡的样子判若天渊。   「......那是去送死,我不允许。」   「我不怕死,主公。我愿意为了你攻打全世界。」   山姥切牵起那只烧痕累累的手,审神者想抽开,他立刻紧紧扣住。   他低头,温柔的轻吻着手背,肌肤上的纹路浮凸不平,触感不佳,不过仍旧温暖柔软,同样的香气从肌肤底层渗出,骚动着鼻尖。   「我得想想,你让我想想,两天就好......在那之前,别走。」   即使面容尽毁,可是审神者朱红色的眼眸始终魅惑动人,闪烁着湿润的水光,道尽无限哀求。   山姥切可以狠心拒绝命令,却无法忍受那泛起水雾的泪眼。   他也无法忍受那双唇姣好的形状,烧伤无情蔓延全身,但没有波及到美好的嘴唇。   石切丸知道山姥切同样不在乎审神者的脸变得如何,敲开他心房的从来就不是相貌,而是嘴唇喃喃下温柔有说服力的言语,他们的心自然而然互相牵引。   至於他那麽笃定的原因,则是因为山姥切现在正毫不留情的亲吻审神者。   石切丸尴尬得要命。   他伸手搂住审神者,想告诉主公他也能够无条件替他牺牲奉献。   然而山姥切凶狠的目光穿透审神者直达他的天庭。   这肯定是种无形的霸凌。   他默默想道,嘴里下意识地又开始诵念起祝祷文。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花了半篇解释修正者,结果这章有点沉重,没有小花飘满天,只有山姥切虎视眈眈已久的啾啾。   嗯,修正者是私设。发想来源是我曾经看过的一篇黑幕文,里头说到历史修正者的幕後主使是刀剑的前主们,因为不明原因得知自己最後下场,因此决定动手改变命运。   不过幕後主使可有可无所以没有写进文里,我着重在修正军刀剑曾经是刀剑男士的这件事上。   濑见的废话实在太多,只好砍半挪到下一章再写,如果这整篇都在解释修正者,我可能会被打_(:з」∠)_   话说其实整个本丸只有石切爸爸在家应该是不可能的,只好当作大家都翘家出去玩了。(误) 第23章 数珠丸恒次与他的主公   眼帘微敛,审神者的视线定格在碎裂的两段烟管上。   他不习惯没菸抽的日子,以往他能让承受不了的焦躁随着灰烟袅袅吹远,然而现在烦恼已无处可去。少了烟雾缠绕周边,他的身影显得特别单薄。   不仅焦虑,还带着无可奈何的疲惫。   山姥切国广执意要走,审神者不愿。他必须在两天内留住他,否则山姥切会去送死。   可是他想不出理由,想不出一个可以暂时浇熄满腔怒火的办法。   刀剑恨死了濑见,他们鼓励山姥切的一马当先,甚至,也想跟着去讨伐修正者。   但他们又无法轻易放下主公不管,所以结论又绕回到要让山姥切去打先锋。   审神者需要静下心思考时,常会躲到数珠丸恒次的房间。   这儿是本丸最为清静的地方,位於远离世俗的角落,唯有池边添水敲击石头的声响环绕。   数珠丸安静温和丶善解人意,他会把书桌让给主公,自己挪到门边诵经。深黑渐白的长发拖在地上,他半阖着双眼,手中规律地拨弄念珠,喃喃低念着佛经。   以往是如此。可是今天,审神者偎在他身边,直拉着他的衣服扯啊扯的,惹得他心神不宁。   「主上,您有话想对我说。」   他停止唱诵,出声询问。   终於放下念珠,把身子转了过来,和审神者面对面正坐。   其实他知道主公为何欲言又止,那害怕清楚地写在了脸上。   「山姥切......他一个人绝对赢不了敌军的,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他。」   「一切皆苦,诸行无常,事情演变至此也并非毫无可能。顺其自然,心中自生解答。」   肌肤没有变化的纠结,荆棘般缠绕全身,几乎是一种暴力的病态美。   可是那对朱色双眼依然美好。   像被露水沾湿的血迹,深艳鲜红,轰华灿烂遍开黄泉路上,宛如佛的彼岸花,与众魔缱绻却优美纯洁,散发脉脉花香的缠绵,如火如血如荼。   眼眸是灵魂的窗口,所言不假。他从审神者的眼里望见彼岸,美得慑人。   审神者意识到视线停留在脸上,他难为情的偏过头。   「我的脸,看上去如何?变得更好或是更糟了?我昨日失手把铜镜给摔了出去......」   「请您宽心,等待解药完成。」   「若是解不出,我就会永远这副模样。」   药研藤四郎已经开始着手研究解药方子,但过程并不顺利。目的没有达成,濑见似乎赌上了一切,制作一杯完美的实验茶,打造本丸的人间炼狱。   所幸他的笔记全留在房间,否则药研还不知道该从何研究起。   数珠丸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可说是为追寻佛法而生。   不过他从没想过要升入万法皆空的世界,若非在这尘世体会了人间冷暖,怎能理解佛法高深?   所以他并不抗拒红尘的侵扰,逆来顺受地,享受斩杀以外的事情。   斩杀始终是罪恶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将之正当化。   除此之外,数珠丸十分满足。他有主子,有夥伴,拥有立足之地。   「您在我眼里依然美丽。」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便,万物皆不变。   他心中有佛,审神者在他眼里自然像佛,无论外貌如何变化,始终如此。   主公除了似佛,更是他的红尘。   佛念彼岸花,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本丸里的每个人,全都因缘分而相遇,让无形的红线牵系,再怎麽样的情爱都抵不过缘的力量,缘既宽容又无情,永远无视他人的威逼利诱,冷静地拆散,并结合。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他微微苦笑。他的脑袋混乱,实在没有多馀的心思去分辨话的真假。   数珠丸低垂着眼,望向搁在袖中的手,那曾经白皙的双手,印着被火缠吻的痕迹。   他伸手摸去,隔着手套感受,粗糙却柔软的触感。   指尖描绘痕迹的浮凸,摸上去像亚麻质地,他缓慢而仔细的摸着,从手背到手腕丶手臂,沿着手肘而上,逐渐摸上肩膀,一路上摸遍了能扎出血,尖棘般地皮肤。   他的手已经完全深入袖中,用指腹按捏着。   「数珠丸......」   「这个地方很美丽。」   摸到底了,他抽出手,转而扯开和服,被拉松的领口斜挂在肩膀上。   手指再次抚上肌肤,棉质手套的触感搔痒颈窝。   他的锁骨像搁浅滩上的舟,静静垂挂在那儿,当指尖轻轻刮过骨头的形状,他轻轻颤抖。   衣服虚掩下,他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一点白皙从残败的颜色中隐约露出,这副身体依然是洁白的,只是被伤痕掩去了光芒,数珠丸能看透那底下的真实。   「这里也非常美。」   审神者身体缺乏锻炼,因此胸膛的肌肤是柔软的,富有吹弹可破的绝佳弹性,手指顺着中央那条浅沟往下,直指腹部,薄嫩的皮肤彷佛要被他的手套给压出血痕。   手掌覆上平坦的小腹,体内的五脏六腑运作着聚集温暖。再往两侧摸去,他纤细紧实的腰际,即使盖着烧痕与一层手套,掌心的温热仍令他敏感得瑟瑟发抖。   他的手欲往下,可是紧系的腰带阻绝了去路。   於是嘴唇靠近了胸膛,那底下有一颗炽热,并且正狂烈跳动的心脏。   而那是他用来念经的嘴唇,数珠丸低声咏颂着什麽。   「数丶数珠丸......」   「您是美丽的存在。这里,与我结下了新的缘分。」   他温柔地亲吻着,就在胸膛与锁骨的正中间,与心脏撞击的位置不谋而合,嘴唇能感觉到从胸腔传来的震动,敲落红尘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甘甜的气味,审神者却不知为何,只觉得目眩神迷。   「您得知道,在我们眼里您有多麽美丽。」   待数珠丸再次抬头挺胸,手里已经重新握起念珠。   那双唇又开始诵起经文。   ❖ ❖ ❖ ❖ ❖   「他说我目中无人,说我云淡风轻的可笑。」   审神者轻声说道。   刀剑们屏气凝神的听着,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其实只要主公肯答应发兵攻打,绝对会拿下胜利,附丧神兵强将勇丶攻无不克,强大到需要让敌方的主公亲自来使小手段,才能窃取一点胜仗的可能。   固然如此,审神者仍下意识地,不希望他们轻率作出决定。   可他的脑袋却混乱得不允许他寻出这份希望的答案。   已经两天了,现在所有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他不得不交出一个理由。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先谈谈当初引发事端的动机。   「是的,我错了。因为我的目中无人,所以才造成这种结果。」   刀剑并不想听主公的忏悔,他们要允诺。   只要承诺他们能够毁灭那个该死的家伙,怎样都好。   不过他们不忍心打断,那颗属於他们的心脏,因为愤怒等各情绪混杂,而跳动的毫无章法,他们有责任安抚它,让它恢复正常的轻重缓急。   「以前......父母和哥哥都还健在的时候,我无法跟他人接触,所以经常待在二楼窗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街道就像小型的社会,能从上头窥见人生百态。我望着街看人群涌过,然後指指点点,总是暗道那个可以丶这个不行的。」   「我以为单从表面便能够看见人的本质。就好比对街的工头,生得粗鄙,说话无礼丶行为粗鲁,所以我总认为那人已无药可救,是如同碎屑般社会的污点。」   「後来,我才听闻他有个生病的小女儿,而他为了女儿拚命挣钱,他是个温柔的父亲,对孩子满溢着爱,女儿因病过世时,他声嘶力竭的痛哭甚至传遍了整条街。」   「又说那街尾的杂货屋老板,名闻遐迩的老好人,一表人才且笑容可掬。可是後来他却杀妻,因为妻子不许他纳妾,和他吵嘴......为此,我明白了人不可貌相。我相信人的本质并非是从一面便可知悉的,再怎麽看似轻松的人,背後总有自己的痛苦与辛酸。」   「因此一直以来,我都用接受的态度去概括每个人的面相。」   听到这儿,压切长谷部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审神者说能够接受他的另一面,那不是假话。他说,他喜欢他的一切。   一切……他看得见长谷部的优点,然後包容他的缺点,因为他明白长谷部内心隐藏的暴戾,并没有沁染他的全部,而那狂野不过是压切长谷部的「其中一个面相」罢了。   他看向主公,但审神者始终低垂着眼。   「所以,我以为自己能够寻到濑见的善意,即使他可疑至极。再加上,我那该死的好奇心,我老是想,这可以排遣我的无聊,他露出了马脚,而我会从这些蛛丝马迹里,一层一层将他的秘密剥开──然而,这一开始就是错的!」   审神者的声音隐含着愤怒,他气自己的愚蠢,原本搭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我始终相信没有绝对的坏人,可是却忘了,爱能让人疯狂,忘了自己之前正因为如此而遭受苦难,因为身处幸福而得意忘形……我以为知道他的目的後,就能理解他的难处,然後包容,再了解他的优点。但是,确实,是我太目中无人。」   「我太瞧不起他的爱了......他跟我说,濑见跟我说......」   他哽咽着声音,不知是因为回忆起濑见让他落泪,还是因为这样的可笑感到惭愧。   「濑见说,他很心疼自己的刀剑。他们只是寻一个救赎,求与前主重逢,因为痛苦而幻化成魔。可是所有人都与他们为敌,无论是时空溯行军,抑或检非违使。」   今剑冷静地接了话,孩子般清澈乾净的声音,一字一句沿着记忆背诵着。   「他们虽然身形扭曲,但是心仍然澄澈,单纯地想让前主复活。他们会哭泣,也会痛苦,希望有主人疼爱,希望再续前缘,他们是如此的深爱前主,而他们无法原谅时空溯行军──虽然是自己的前身──他说我们竟然违背前主的意志,与他们为敌。」   他当时就在场一字不漏的将对话全听进耳里。   濑见的表情映入眼底,轻飘飘地,徬徨凄楚地,快要被悲伤灭顶的表情。   「我从他的眼里看见爱意,像那工头对女儿溢出的疼爱。」   审神者调匀呼吸後再次说道,语气坚定。   「......主公,这就是您不让我们去攻打修正者的原因吗?因为你,看见他的爱?」   小狐丸忿忿不平的提问。   「非也。他的爱让我知道他充满善意的面相是存在的,即使那一面只对他的部属展开。」   审神者抹去了眼泪,眼眶发红,可是声音不再颤抖。   语言能够调整思想。原本紊乱的思绪,在说出口後逐渐在脑内厘清归档,一边述说,他一边整理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他想阻止刀剑复仇的原因,是什麽呢?   他从濑见的眼里看见爱意,没错,填满眼瞳的爱,化为怒火朝敌人攻打。   然後他再从那充满爱的眼中,看见自己的爱。   「他说,你们的爱是假的,只因为我的容貌丶我的美好而神魂颠倒。只要毁了我的脸,不需要两天,便有人会离开这座本丸,或是心灰意冷,又或是失去目标。」   主公伸手摸上自己变得斑驳的脸。   「可是他错了,我知道他错了。起先我也觉得害怕,可是凭着空气的流动,眼神的交会,我能感觉到你们的爱,那样的情丝,汇聚成湖水......这是种说不出的直觉,感受到我的心脏为你们跳动,因为你们的爱而激昂。」   审神者的双眼从来都像一对镜子,平静,照不出波纹,掀不起涟漪的刚强。可是他现在看着他的刀剑,眸中柔情似水,激动地像翻滚的浪拍打沿岸。   那是一种直觉,主公是对的。   无须言语表达,它就栖息氧气中,与呼吸一块融入感官,心脏随着鼓舞,再如何粗糙的肌肤,相触之後都感觉像绸缎般柔软滑溜,透过肢体触碰,促使灵魂的交缠。   「金钱丶权力和美人会使人疯狂,最主要的因素正是因为深爱。濑见深爱自己的刀剑,他以前失去了心爱的猫,现在不会允许自己再失去任何心爱的东西。这很好,但是,他的爱会对我们造成伤害,我不会让他得逞。」   「一件事本就存在正反两面,没有绝对的正义或邪恶。我们不说他们是邪恶的一方,也不称自己为正义的诠释者,因为我们并非手握决断世界的天秤。可是我知道,在这世界崇尚输赢,无人怜悯落败的那方,就算是为了不被政府当作弃子也好,我们不能输。」   「在这敬仰输赢论的世界......我们踩踏着敌人的尸骨前进,是的,我不会因为他对刀剑的爱就心软,他得知道,我对你们的爱绝对不比他差。」   因为他轻率的制止命令,所以刀剑无法对濑见痛下杀手。这是他的错。   因为他目中无人,自以为人性本善,造成刀剑受苦。这是他的错。   因为他可恨的好奇心,放任濑见侵蚀本丸。这是他的错。   他的错误,由他来承担。   他会为这场闹剧赋予充满意义的收尾,让掀起事端的两个主角亲自谢幕。   也因此,他知道自己为什麽不要刀剑替他复仇。   「我发誓,会让他因为伤害你们而付出代价!」   他将手用力压上心脏处,感受从胸腔传来强而有力的震动,规律而冲动,叫喊着战斗的决心。   「这是审神者与修正者的对决,我不要你们插手。」   「──不过,我需要你们的帮忙。如果你们闲着没事的话。」   他微笑,薄纱般飘扬的缥缈,他依旧美丽,令人魂牵梦萦,从心内自然散发的高雅。   审神者是那样的慵懒随意丶靡丽妖娆,缺了轻雾遮掩,他的一双狐眼更显倾城,毫无掩饰的摊在众人面前,醉花断肠的妖艳。   始终云淡风轻,这就是令他们无比着迷的主公。   清光终於忍不住了。他原本跪坐着,突然挺起身丶几乎是用爬着扑了过去,把审神者按倒在地上。他抱着他哭,止不住疯狂落下的眼泪。   「啊啊,主公......你知道我有多麽爱你。」   「是,我知道。」   审神者伸手摸着他的头,让他将头埋进自己的肩膀嚎啕大哭。   众人被气氛感染得开始骚动,一瞬间吵杂的声音淹没了清光哭泣的声音。   数珠丸恒次低垂着眸,拨着念珠的手一度停下。   蹦蹦跳左卫门被耸动的场面惊得缩起,逃到了他的身边。   他用带着手套的指尖梳理兔子的背毛,非常柔顺的触感。他想起审神者的肌肤,他可以穿透那层烧伤般的疤痕,触到最深处,乾净柔软的里芯。   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世一次擦肩而过。他们用千千万万个回眸,换得一位审神者。   「这是一个婆娑世界。」   数珠丸轻轻祷念,念珠被拨得啪哒作响。   白兔朝他抬起头,转动双耳。   「婆娑即是遗憾。没有遗憾的世界,人们体会不出幸福的美好。」   正如不见肮脏,不懂洁净的清爽;不见黑,不明纯白的澄净。人的心生来便是残缺的,当人们寻得天生的另一半缺损,融为一体,才能真正了解完整的意义。   在红尘内翻滚,化为红尘骨肉,芸芸众生痴寻的幸福,由一切痛苦来升华。   他抬眼,轻轻一笑。   「这世界,很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我没有把漂亮可爱的数珠丸给OOC了。我不是存心的。   我们温柔文静的大公主,根本不懂啥叫撩,他只是很单纯地想告诉主公哪儿美,真的,正如他字面上的意思。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无法掩盖美丽的大公主把人给摸了一圈的事实wwwww   公主,我还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今天0618是小人蹦到地球上的日子,如果您能伸手把我也摸个一遍,我会很高兴的。(被念珠丢) 第24章 三日月宗近与他的主公(完)   袖子被扯破了──他是在品茶的时候发觉的。   两手平举着喝茶,袖上的裂缝便映入眼里,线头已松脱呈裂缝状,大抵是不小心被哪个尖锐的家伙给勾破了,勾到之後,他又缺神经的继续走着,於是缝隙越扯越严重。   三日月宗近觉得很困扰,示意地把袖子举向小狐丸。   一旁吃着油豆腐的小狐丸觉得更困扰。   「我不会缝衣啊,这事儿得找主公。他在庭院练剑。」   「哈哈哈,要让主公来照顾我吗?」   他露出十二万分烦恼的表情,笑声却极其爽朗。   本丸垄罩在戒慎正经的情绪下,刀剑们满脑子都是即将要和敌军首领一决高下的事情。   三日月两个礼拜前刚来到本丸。   在思绪混乱丶还搞不清楚情况的状态下,他就那样听了审神者振奋人心的演说,就那样看审神者整天练剑,最後发现自己没法跟主公搭上话,错过了互相认识的黄金时期。   而审神者这阵子奋发向上,奋发得连觉都不睡了,成天抓着把剑在庭院里挥,自然没时间搭理刀剑们,小狐丸没得缠,因此同为三条派的两人一拍即合,凑在一块。   他们为了支持审神者闭关修练的精神,出阵事务停摆,只待主公的剑术突然开窍的那天到来。   但除了剑法指法的差事与农务,根本无事可做。   身心一闲,嘴里也跟着闲了。他们俩整日坐在廊下喝茶啃豆腐,简直颓废到了极点。   三日月从没跟审神者好好说上一句话过。   如今难得有藉口能够交谈,居然要由缝袖来开头?这实在太过别扭。   若真要如此,倒不如就这麽放着不管算了。   对於这疑似尴尬的感觉,小狐丸拍拍胸脯以一副高深前辈的口吻要他放宽心。   「总有机会可以跟主公说上话的。瞧,我当初多时运不济,到本丸听见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准随意触碰主公!可现在主公多疼我,替我顺毛,还给我奖赏......呵呵。」   他不明白何谓「奖赏」,可见小狐丸那过分得瑟的诡异笑容,他认为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   「对了,你已经把东西交给主公了吗?身体的──」   「你所指何物?」   小狐丸把豆腐塞进嘴里後,摸了摸下巴,思索着。   「看来是还没有?顺带一提,我的是左眼哦。嗯,我想等你拿到主公的心脏以後,自然而然就可以与他交心了,交心这事急不得,不过衣袖得赶快缝起才行。」   三日月抿唇微笑,对滔滔不绝开始分析的小狐丸点头丶点头再点头。   完全不知所云!   什麽左眼换心脏,听起来活像是肮脏可怕的黑暗器官交易。   他想,小狐丸大概是油豆腐吃太多,吃坏了脑子。   他看向不远处的庭院边,审神者正努力练剑。   站姿还是不够稳丶挥刀时手应该抬得更高点……他浅尝一口茶,在心里评论道。   身为武士,他对这些初学的姿势予以批评,不过作为一把刀,这认真的态度让他感动。   主公孱弱似蒲柳,彷佛风一吹动便能将他推倒。   可是在那之下蕴藏的力量不容小觑,还有那和瘦弱外表不相符的意志力。   他举得起长刀,还可以提着它旋转丶挥舞。更使三日月吃惊的是,他居然肯提刀。   他大可放任刀剑与敌方厮杀,但他没有。非常乾脆地负起责任,然後试图解决问题。纵使实力再怎麽不济,至少他选择正面迎击。十分优秀的武士道精神。   同甘共苦,一同出生入死,他们互相奉献生命,为对方而活。   刀剑随时可以为他赴死,而审神者亦然。   真是令人钦佩的爱。   三日月觉得自己毫无壮举,却如此轻易沾染上这样的爱。   遗憾的是,审神者不止愿意为他拼命,他也毅然决然的为别人拼命。   若是惟你不可的话,那爱大约会更加强烈。只可惜啊,只可惜这本丸,偏偏人特多。   樱花早已凋谢,他没赶上樱花时节被锻造出来,否则便能端坐树下,乘着月光赏樱饮茶。   耽美梦幻的红樱,开散,朝开夕凋,无数美好融进诗句里,唯有俳句能引出甚美。   临摹花雨飘散脸上的轻柔,服贴的触碰,滑过脸颊。   若要形容那感觉,只有一道吻能与其匹配。   他等待明年又将盛开的樱。他都预想好了,要坐树边,最能感受花香的位置。他能独酌,或与同伴嬉闹,又或许到那时候,倚他身旁的人会是审神者。   三日月想尽情潜伏在思绪之海上,任由自己漂流。   然而小狐丸打量的眼神像渔网,逼得他神游的意识不得不回岸。   「别看了。想摸我的话,可以摸哦?」   他很坦然的说道,张开双手表示任君选位。   小狐丸诧异地瞪大眼。   「什麽?不。你卖个笑吧,大声的笑三次。」   「......哈!哈!哈!」   他不明所以的乾笑着。可是小狐丸很认真地揣摩,思前想後不停摸着下巴。   「真没诚意的笑声,你还是喝茶好了。对,喝茶,你喝茶的样子真像主公,轻飘飘的。」   什麽又叫做喝茶的样子是轻飘飘的,现在的年轻人怎麽回事?   「小狐丸,我觉得你还是少吃点油豆腐比较好。」   ❖ ❖ ❖ ❖ ❖   三日月今天一如往常在廊下喝茶,轻飘飘的喝茶。   不过这次审神者却特别招手要他过去。   那一声招唤太令人惊诧,他错愕地把茶洒了一裤,弄得深蓝下裳被沁湿成近黑色。   他正坐在审神者对面,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衣裳。   审神者刚练完剑,徐风吹拂,淋漓薄汗已乾涸在肌肤中,一股清香取之覆於身上,散满整个和室,像烈日下晒过的棉被,自然从体内膨发出蓬松柔软的香味。   等他回过神,审神者已经换上新和服,拿着针线盒朝他靠近。   「我注意到你的袖破了。来,手臂给我。」   他很听话的伸出手。   主公捧起他的手,直接就着衣服开始缝补。俐落乾净的针法,迅速,整齐,顺着手肘窝由下往上缝去,手臂互相贴合,感受到压在他手上的重量是柔和的。   袖口完全接合了,他替线头束结,将头凑近手臂。   自然地,毫无芥蒂,没有尴尬,彷佛连他们两周来的隔阂都一块儿接得天衣无缝。   审神者以牙齿截断多馀的线。   咬断的瞬间,他不经意和三日月对上视线。一对媚得骇人的上挑眉眼。   三日月没见过主公原本的模样,他习惯这副宛如被诅咒纠缠的脸,还有诱惑的双眼。他看入他的眼底,眼眸是一湖豢养鱼儿的水池,波纹荡漾与鱼尾搅混。   他被称为天下五剑之最,几乎是美的代名词,因此他明白美貌是最无用的东西。   刀生来便是斩杀人的道具,无论再怎麽美丽,实力才是永远不容置疑的真正标准。   人也如此。拥有雕琢绚丽的灵魂才是真正的美好。   双眼能述说人一生的故事。   沧桑与欢畅,痛苦或幸福,眼总能说明一切。   眼也是最能令人沉沦的地方,一眼看透灵魂的本质後便一厥不振,神魂颠倒。   「好了。现在,我想应该有人跟你提过,我得拿走你身上的一个部位。」   原来是要找他进行黑暗的器官交易。   「这是一种制约,等价交换,我将为你献上我的心脏。」   他可以得到心脏。为他感受生命,为他战栗,为他跳动的心脏。听上去很诱人,甚好,不过他该拿什麽交换呢?他想提一个足以与其匹敌的东西。   刀剑的心已无条件被他征服,他必须拿出第二有价值的附属品。   忽然,他想起樱花。美轮美奂的绽放,非常美丽的,在他心里堪称价值连城的东西。   三日月伸出手搂过审神者,欺身上前,低头亲吻。   深蓝色细发滑过脸颊,服贴的触碰,似花雨飘散在脸上。   若要形容樱花,只有一道吻能与其匹配。   吻是灵魂的烙印,他要审神者雕琢过的灵魂上,有道他的刻痕,永久存在。   「那麽,嘴唇可好?」   他问。柔软的声调,像他隔着指套轻抚脸颊的触感。   「抱歉。嘴唇已经有主了。」   审神者眯起眼朝他笑,眼里水波颤乱,是两泓深不见底的潭水,而他将如坠落水中的弦月,溺死其中,无法呼吸,与水化为一体,任由酒醉的诗人伸手捞抓。   三日月大受打击,枯萎在审神者面前,尽显肠断的表情。   「我想,就这里吧。你的手腕是我的了。」   审神者握起他的右手,那黑色手套在手腕处有道长型开口,露出柔软的肌肤。审神者朝那吻去,轻柔地用两片嘴唇啮咬,水润依恋的触感。   他抬眼看他,又是无言的煽惑,他似乎闻到淡淡菸味,即使这儿没有烟管。   云淡风轻,身穿白衣的谪仙,因为可怕的容貌被贬下凡间,可依然不减飘渺。   美眸碰撞着移入他的双目,狂袭而来的海啸要将他卷入海中。   三日月捏住他的下颚,欲吻,却发现指腹擦去了他脸颊的颜色。   「哎丶这是......」   他望着审神者那块被他擦去的疤痕,底下透出一股白皙。   ❖ ❖ ❖ ❖ ❖   审神者变回来了,毫无预警地。   就像他当时变成了孩子,三天後依然窈窕飘忽,像他心血来潮的高烧不退,突如其来的来临,也突如其来的褪去,好像什麽也没发生似的。   他们顿时松懈下来,说着濑见的药虽然总是不管用,这次倒也撑了两个礼拜之久之类的浑话。   清光还是不高兴。主公是变回来了,不过濑见仍然是混蛋,应该乘着春风得意之际,冲过去把他们打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然後征服世界,云云。   山姥切说征服世界是他的特权。   三日月笑呵呵地品茶。那烧痕像树皮碎裂般,一碰便掉落,他用手把审神者全身给剥了一遍,像在剥浸过水的水煮蛋,剥出水嫩白皙的内里,剥得主公缩起身子直求饶。   审神者始终冷静,他望着镜子,用指尖小心翼翼触碰自己恢复的脸颊。   不知是药研的研究发生作用,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药性失效了。无论如何,他每天喝那麽多杯药,如此也算值回票价,不管到底真相为何。   他想起濑见。濑见毁了他的脸,只求一丝痛快,他在挣扎。审神者明白。   半晌,他把镜子搁下,碰撞的声响不大,却足以引起众人的注意。   「时候到了,各位。」   他之前就在盘算,若是有幸变回原样,不论剑术好坏与否,他都要去找濑见。这是信号,以免到时候因时间长久心软了,而途中改变自己的决心。   现在信号摇响,正是时候,他会贯彻当初的意志。   审神者倏地站起,纯白色和服被风吹起,摇晃,化为一张帆布,包拢众人的注目。他拿起在万屋买的一把普通长剑,扣在地上,伴随十足有力的命令。   「──出阵吧!」   鸦雀无声,只馀木质地板被摩擦的声音,他们整装丶迅速在审神者面前列好队伍。   战争的气氛渲染快速,风驰电掣地穿越每个人脑中,他们是刀,是军人和武士,有着与生俱来的肃杀,自动调整至备战状态的机能,惯性所致的规律。   审神者不着铠甲,只将长袖扎起丶长刀系腰,跨步上马。他凛然的神色让刀剑不敢发出任何意见,庄严正经地跟在马後,朝着敌军阵营前进。   地点是池田屋外的三条大桥。   清光觉得毛骨悚然。这地方於他来讲是生死相隔的地狱。他心里发毛的拉紧了围巾。   濑见巳暮彷佛能够预知,领着军队在桥上迎接他们。他很悠哉,敲着下颚对审神者品头论足。   「哟,两周不见。你漂亮可爱的小脸蛋变回来啦?」   「是的,托你的福。」   主公居然还跟那种家伙说客套话。小狐丸气哼哼地向三日月抱怨。   「噢,你当然得感谢我化学没学好,否则你可能得拖着那张疤脸一辈子呢!」   他嘻皮笑脸的高声道,彷佛这是什麽天大的好事。   审神者没有搭理,径自将话题切入正事。   「此番前来,是为了让你付出代价。请你与我决斗。」   「对我发战帖啊。你打算斗琴吗?我对琴可不擅长哦。若要跟我比武术,你能行吗?」   「不行,所以我们比剑。以刀剑为由的争端,就以刀剑收尾。」   主公准确无误的抽出刀,将刀尖指向濑见,气势十足。那是从万屋买来的普通日本刀,没有附丧神,坚韧耐练。坚持不用本丸的刀剑,是因为若伤了断了,他会心疼。   濑见装出困惑的样子。   「比剑?要是我不小心手刃了你该怎麽办呢?」   「我也有可能不小心取你性命,彼此彼此。」   他噗地一声笑出来,折服於这回答。脱去休闲西装的外套,里头是一件崭白的七分袖衬衫,钮扣结地太整齐,和他毫不匹配,他伸手解去颈前两颗扣子。   「行,小洁,都听你的。那刀给我吧?」   他看见清光拿着另一把日本刀,是审神者替濑见准备的。他知道假使修正者用自己的刀剑,擦伤折断了,他也会心疼。在这一点上,他们毫无二致。   濑见伸手要接,却被身旁的太刀挡下。   历史主义修正者,合同□□打击部队的队长,编号太刀甲。   他恭敬的单脚跪下,双手呈上自己的本体刀。   绽放着邪异光芒的盔甲,怵目惊心的骨尾,永远环绕着紫烟的历史主义修正部队。他们总是气焰高涨,杀人不眨眼,空洞的眼神能吸入一切情感。   然而他现在跪在这里,请求,几乎是哀求。拜托,让他们与修正者共生死。   濑见很温柔地哄他,轻轻的,只有他们那一方才听得见,会被风吹散的声音。一来一往的推托,最後他说不过。审神者看见他收下那把太刀。   「......好。好,我答应你。」   听见坚定而有力的应答,不像濑见戏谑的声音。他现在是修正者,是刀剑的主公。   然後濑见转过身,对他微笑,举起泛着紫光的太刀,和他的刀尖不谋而合。   两方刀剑识相的退後几步,战场上只馀风声呼啸。两道刺眼白色分别伫立於桥的头尾。   「来,出招。」   他很瞧不起似地歪了歪头。   审神者毫不犹豫的上前,猛力一劈。练习的时间太短,他学不来那些忍耐冷静的武士美德,他要速战速决,姿势错误也无妨,砍就对了,能砍中濑见就是对的!   濑见很轻松的闪过,反手挥刀,朝着他的脖子去。   他本能性的後仰,脚步踉跄,心脏一瞬间颤抖。这时候他才明确感受到这充满杀意的情景,双方手上拿的是真刀,戳进肉中时会溅血的杀意。   他不死心的继续挥砍,动作仅是丢弃美学的简单暴力。   濑见想忍住笑意,趋身抵住那笨拙的攻击。他觉得自己会赢,不过不能想,自大的人会输,可他忍不住笑。小少爷竟然会为了打败他而练剑,可惜的是练得不精。   审神者的攻势没有停歇,铿锵的声音落了满地。   对方总能轻易挡下他的攻击,令人泄气的发展。他突然觉得和服碍事,和木屐一块绊着他的脚,他想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回归最原始的人类野性。   才这麽想着,他就真的冲过去了。   那样的爆发力把濑见吓了一跳,手反射的往前一削,刀尖分毫不差地刺进审神者的左侧腹。   现场开始骚动,刀剑男士的无数眼镖能杀人,幸好濑见是出了名的滑溜。他对自己啧啧称奇。   刺得好。伤不到脏器,却能感觉十足疼痛的位置。   血汨汨从和服被切开的缝隙里流出,顺着侧腰往下延伸,像中式旗袍裂开的腿部开岔。须臾,时间停摆般定格,审神者瞪着他,好像他抢了他的糖似地表情。   非常扎实的痛楚,当刀抽离时,鲜血顿时随着痛感迸发,他疼得想弯腰,但弯了会更疼。   伤口像火烧,又比不上火焰焚身的真实。   这是与死亡共舞的一朵花,绽放在侧腹,而他沁着冷汗浇花。   「怎麽样才算胜利呢?这样好了,我就取你一只眼睛吧?」   濑见打量的说着,旋即侧身摆出攻击架式。   眼睛。仅是言语便让他的双眼爆出刺痛。审神者俐落地跳开,长刀像被他牵引着冲去,双手握紧得打颤,他奋力将刀往上一勾,刀尖碰上刀尖的正面冲突。   挡住了,他再扭身一砍,金属摩擦的声响毫不客气地遁入耳里,他却心念着侧腹炸开的血花。   太刀被他狠狠砍飞,旋转着朝桥边滑去。   刀飞得笔直,像它从濑见手中松脱时,他那纯粹而凄厉的喘气。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当刀飞离的时候,迅猛的回身丶拔腿奔跑,然後撞上桥杆,并且翻落。   像在替小女孩追着落进河里的一只木屐,卯足全力。   江雪想起当时长谷部为了接下审神者,也是这样狂奔着,能够粉碎一切的烈风。   濑见在抛物线路径上夺下了刀,同时整个人倒翻过去。   他勉强能以标准的体育员姿势,翻得华丽优美,但无法将单手悬挂在桥沿的动作做得漂亮。   审神者又觉得心脏紧缩,只差一秒,一公分,濑见就会跟刀一起坠落桥下。   他义无反顾,宁可狼狈地挂在桥边也要那把刀完好无缺。   时空溯行军的骚动,和他身後刀剑一样是繁喧的紧张。   这是一个被爱意串连的战场,无数死伤覆盖的忐忑不安。害怕失去,为了对方忧愤,刀剑男士对审神者,审神者对刀剑;时空溯行军对修正者,而修正者对溯行军。   一样的爱意。满溢,溃堤,像挂在刀剑上的御守,尸体灰飞烟灭,但那抹红色永远存在。   可是──不肯踩踏尸骨前进的人,就只能等着被踩碎。   他是如此坚信,身不由己。   所以当濑见抓着刀攀着桥梁时,他走到他面前,冷冽地刀锋对准那张脸。   濑见挑眉对他笑,一个使力翻上桥边,把刀撞离他的眼眶。   血液淌流,在过招的时候滴下,洒了满地彼岸花的根。拿着刀旋转就等同於与死亡周旋,这与在场後观战的感觉截然不同,战斗的真谛就是把两人钉在地狱跟前跳舞。   每一个拉扯的动作都使伤口发疼,他疼得龇牙。   对方的攻击凶猛得让人手软,让人感觉到,他还真想取审神者一只眼睛。   眼看着刀尖越往眼前逼近,审神者的心脏也愈加收紧,摆脱不了的恐惧突然盈满脑中,他只记得要挥动,剩下的就是躲刀,用蛮力划开风的轨迹。   当濑见朝他纵身一跃,彷佛展尽劈开山河的气势,他下意识地肌肉收紧丶抬腿,像抡刀一般翻起了和服下摆,白皙长腿往他心口扫去。   濑见被他踹的措手不及,整个人跌倒着後仰,後脚跟才刚着地,那刀尖已经刺来。   完美的角度,正好戳进他的左眼里。   水晶体被切开,像蒟蒻弹性的触感。实痛。但他没有飙起国骂,心里嘴里都没有。   思考忽然变得迅速,混乱的思绪跑马灯般千万毫秒内奔驰过他的脑袋。他想起小猫呜咽的鸣叫声,颠颠着跟在他後头无声无息的脚步,柔柔乖巧窝在他怀里的白毛。   他只是想出一口气,这是最後了,他以为决斗能够改变什麽,其实仍旧是徒劳。   他可怜的孩子,明明只是由衷希望可以重回主人的怀抱,他们并无过错。   有谁能够明白那样怜爱的心情?伴随着悔恨的怜爱。   可悲的,惹人疼惜的,小猫般地。在粗壮邪恶的外表下,有着最柔弱的心灵。   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哭泣,夜半时分裹在棉被里瑟瑟发抖,哭得他撕心裂肺。梦呓时念着前主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说不要走,说带我走!   不过他得面对现实,取走一只眼睛只能泄愤,没有任何益处。   故事终究会走到结局。而这故事的结局是标准的,审神者和刀剑们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在幸福快乐的套路里,没有恶龙生存的馀地,这是宿命。   最後他幽默地想道:哈,谁能想到小洁的美腿踢人会那麽痛!   濑见巳暮倒在桥上,血染红了半张脸,他微微喘气,把一切痛苦都化为呼吸吐尽了。   审神者由上往下和他对视,那表情活像眼睛被砍的是他。   「你赢了。现在你想要怎麽样?」   「我只是想把事情做个了断。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以後公平竞争。」   他放声大笑,笑得壮烈。他每笑一次,眼睛的伤口就抽痛,刺穿脑髓的痛,可他还是笑。   「公平!见鬼了,亏你说得出口,这场战争一开始就不公平!你有源源不绝的兵力,有该死的时空政府可以撑腰,你要我用什麽来打赢你?我们就是等死。」   「瞧瞧现在在哪里?三条大桥。我们已经失去了五个据点,等你们攻下池田屋,攻下江户......那就是最後了,我们再无可以翻身的机会,就这样被丢弃在这时空,无处可去,没有前任主人的时空,一个宣告失败的时空。你要他们怎麽办!」   审神者的心软得像棉絮,经不起这样的悲恸,好像被丢弃的是他的刀剑似地,他被悲伤窜袭全身,但他只能秉持着原意,不抵抗丶不伤害他人的人,即死。   世界是残忍的,无法十全十美,人们的胜利是由敌方鲜血的失败所构筑起。   「我不要你同情。有种就杀了我,用你那把刀。」   看见他的眼里有泪光,濑见鄙夷地哼笑。   此时,太刀甲介入两人之间,他高大的身材像萎缩般缓缓移动,朝审神者低着头。   「请手下留情。」   与他粗旷的外貌不符,他的声音非常温婉,柔和地,充满诚恳。他的眼里以往燃烧着紫色光芒,现在却似水软濡,沾黏着无尽的恳求。   濑见用完好无缺的那只眼瞪他。   「无论胜败与否,要平安回本丸,您答应过我的。」   太刀不疾不徐的说道,他扶起濑见,跟着上来的大太刀将他搬进怀里,百般小心翼翼。濑见还想说什麽,可是他的话全被大太刀强壮的臂膀给塞了回去。   「失礼了,就此告退。」   他客气地像是审神者救了他主子的命。弯腰鞠躬时,深红色手缝御守从领口间垂下。   审神者心里冷暖交错,刀尖刺进眼睛里的触感,藉由剑身传导至手心,那种感觉让他发寒;可是太刀对濑见说的话令他心头发暖。   濑见只明白他的刀剑心念前主,可是不知道他们也深爱着修正者。他们是共生体,互相扶持,并且相爱,无论最後的结果为何──他们沉浸在与修正者相处的过程。   清光从後头搭住他的肩膀,他顿时失了力气,往後靠在清光的肩上。   「......这样够了吗?」   他的声音像堵塞在烟管里的菸草,终於被火燃烧殆尽化为烟的样子。伤口的血已经被风吹得乾涸,审神者的眼里滚烫着眼泪,要酝酿一壶酒,在往後的生世品尝。   「一只眼睛,够了。」   加州清光拉紧围巾,捏了捏主公发抖的手臂。   太郎太刀从後头凑近,拦腰抱起了审神者。他们心里有种与生俱来的默契,明白什麽时候该点到为止,一行人牵着马打道回府,庄严正经正如他们来时的气氛。   刀剑男士与时空溯行军背道而驰,各自离去。   地上拖起沉重的影子,冗长而墨黑。   摇摇欲坠如落花,撒了满地的残缺,一步一步,在三条大桥上印着永世的对立。   ❖ ❖ ❖ ❖ ❖   直到三日月宗近真正瞧见审神者喝茶的样子,他才明白何谓轻飘飘的。   树上的蝉十分聒噪,掷地有声地,像硬拿着长指甲刮过琴弦的刺耳。   主公端坐在桌前,腰挺得笔直。他双手捧着茶杯丶嘴唇轻抿杯缘,像鸟儿衔着花朵。   面色洁白胜雪,冰肌玉骨,即使不抽菸也犹如笼罩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   在这喧嚣的气氛下,他依然怡然自得的品茶。   彷佛一叹息便会冰消瓦解的清雅,眉眼间云行水临。   还真的轻飘飘的。   「主公,颇有古风呢。」   歌仙倚在审神者旁,心领神会的替三日月发表意见。   审神者的微笑像字里行间精心雕砌的词汇。   「濑见巳暮。」   他突然道,语调之轻柔。蝉鸣随着炎日温度增加越加聒耳,他的声音却没有融化在蝉声中。   原本慵懒躲在廊檐下的刀剑们全竖起了耳朵,他们不明白,为什麽要用这个名字破坏此时此刻的安宁。审神者只是伸出一指,指向攀在树上的蝉。   「听,阵雨蝉鸣。蝉儿十七年的光阴全埋在土中,它们用尽力气,在褪壳後剩下的四个星期,燃烧仅存的生命,化为最後的歌曲。有个词能形容这情景。」   「......相闻歌离蝉时雨。」   歌仙自言自语般地咏着俳句。   「是的,蝉时雨。这是最後了,明知徒劳无功,再怎麽如何也无法挽回即将消逝的生命,只能倾尽所有,以歌唱抗拒,以蝉鸣证明自己的存在。」   三日月顿了一下,想露出怎样也抓不住要领的表情,可是审神者直直望入他的双眼。   不只是望入他的双眼。他望入记忆,关於濑见那彷佛临死的告解。   无谓的挣扎。明知如此,却仍然挣扎。   在空无一物的海面上依然奋力扑腾,直到丧失挣扎的力气。   「那个人,他们,歌唱最後的生命,最後殒灭在火焰中。」   审神者不称他濑见了。   他不过就是一个历史主义修正者,刀剑的主公。为了找寻一丝希望尝试一切的修正者。   濑见巳暮(せみしぐれ)──以及蝉时雨(せみしぐれ)。   若是换作刀剑男士,这样眼看着愿望逐渐破灭而无能为力,大概也会如此挣扎。   就如他说过的。同甘共苦,一同出生入死,他们互相奉献生命,为对方而活。   刀剑随时可以为他赴死,而审神者亦然。   他们与敌方像一座正反两面的镜子,映照出相对的样貌。   再如何改变观看的角度,都是如出一辙的相像。   可正因相像,所以没有退让的馀地。为了守护自己的爱,只能靠争斗,而这世界黑白分明,胜负是残忍的东西,他们两方都并非正义,也非邪恶。   「濑见巳暮和蝉时雨。」   审神者轻轻念着。   三日月侧头亲吻他祷念的双唇,抹去修正者令人钦佩的爱。   主公突然笑得很纯真,伸手推他。   「我说过,嘴唇已经有主了。」   三日月觉得背脊发寒,转头才发现加州清光厉鬼般瞪着他。   歌仙在一旁良心不安地清着喉咙。   审神者又笑了。   他的笑,像雪渗入肌肤里,云淡风轻的醉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终於结束濑见篇了,我感慨到不知道该说什麽。   下回才是厚君的回合!厚君出去修行不是为了打濑见,完全不是,濑见是主公要打的。厚君再怎麽修炼成超级肌肉男也没办法打到濑见,秉着这点一直没让他回家,反正回来了也做不了什麽,乾脆就放生(?)   所以......好吧,我知道这不是理由,来,想揍我就揍吧_(:3」∠)_(壮烈成仁) 第25章 後日谈(一)   厚藤四郎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极具耐心的人。   尤其是将兵法融会贯通後,他更懂得在紧要关头须处之泰然。他的心灵已经揉合出一个优秀辅佐者该有的气度──然而这只到他发现审神者比他耐心更甚为止!   回到本丸後大约已过了一个礼拜。   他收到一期一振的家书,听说本丸被濑见搞得天翻地覆,而审神者遭受苦难。他心念着主公,因此一结束修行便匆匆上路,正好在出阵的那一刻赶上队伍。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决斗,鲜血挥洒,然後在他还没搞清楚状况时,战局落幕。这算是大获全胜吗?即使他翻遍了兵法书,仍无法为这结尾做出合理的诠释。   不过算了。他们不该回首过去,要瞻望未来。   谈到未来,厚藤四郎又忍不住要提审神者。   在修行的途中,他总是念念不忘未来的蓝图,他都已经规划好了,等学习完名将的职责要如何辅佐主公丶教导主公,还有最重要的:要以男子汉的身分疼爱主公。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主公好像不想让他疼爱。   修行完毕没有受到盛大欢迎,实在令人泄气,但那时情况特殊,他能够忍。   可是当隔天他到审神者面前,明着暗着提醒他上回的谈话,主公却眼神飘忽丶转移话题。   「厚啊,我瞧着你好像长高了呢。」   他还想哄他呢!附丧神再怎麽修行也不会长高的。虽然他知道这件事时裹在被里哭了两晚。   审神者根本不明白他有多麽想念他,无论在用餐或者练剑,就寝前与苏醒後,他都心系着审神者,想念他完美的笑容丶温柔的耳语丶飘渺的身姿。   他就连在坐禅时也无法静心,每每都让黑田大人拿着香板抽肩膀,骂道:心平气和!   纵使分隔两地,他也努力地用行动表示自己仍然惦记着审神者。   每当他提笔写下「致大将」三个字,便克制不住心里滚涌的热情,除了修行报告外,还老要特别附上写着满满爱意的备注,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   他当时坚信审神者只是想等侧腹的伤好全,再来好好跟他周旋。   伤口痊愈最重要,他可以有耐心地等。   然後现在过了一个礼拜,伤口都凝结了,厚藤四郎的心也差不多要碎光了。   审神者有意无意在回避着他,存心的。   他怒不可遏,而愤怒无处宣泄。主公怎麽可以!   他瞪着三日月丶小乌丸和审神者谈天说笑,嫉妒得要命。   三个人捧着茶杯不停地喝,像极了老人开茶会。若是能和审神者说上话,他倒可以过去喝老人茶。可只要他靠近,审神者立刻就会瞬移开,他甚至开始怀疑主公有特异功能。   他想到小乌丸明明也长得一副孩子模样,主公却偏与他如此亲近。   於是他决定向小乌丸仔细讨教一番。   「气势问题。」   小乌丸经验老到,只消一眼便能淡定地下结论。   「气势?我已经对大将展现足够的男子气概,都身体力行了!」   厚藤四郎嚷嚷道。尽管嘴上这麽回嘴,但他其实明白他所指为何。与小乌丸面对面正坐时,就能清楚感觉到他们两人截然不同的气势。   小乌丸是日本刀之祖,故而外貌虽年轻,但能以父亲自觉。无论对谁都用长辈的口吻说话,老成持重,天生带有一股「爸气」,连审神者都不禁要喊他一声爹。   「你的心还未同化,若总用孩子的思考与应对方式,便缺乏整体气质,得让人感觉到沉稳的气度,千年不改。瞧你,大人是不会瘪嘴的。来,给为父一个成熟的笑容。」   他努力板着脸,又别扭的嘴角上扬。   「......笑得像个坏人似的。总之,舍去死命纠缠,必须先冷静自持,让主公认为与你是可以沟通的,是稳重的男子汉,到时他自然愿意与你相处。」   冷静自持。真是个好建议,他之前肯定是太心急了。   厚藤四郎大彻大悟。接下来的几天,他秉持镇定沉静的态度,仅用眼神暗示。   用餐的时候,他坐在审神者正对面,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   替马刷毛的时候,他隔着马背,从容不迫地盯着他看。   乘凉的时候,他站在远方的树下,泰然自若地盯着他看。   下田的时候──审神者乾脆躲进房间里。而他贴在门上透过门缝盯着他看。   主公太有耐心了,即使他这麽冷静自持都没有让他弃械投降,主动与他攀谈。   自上次谈话已过了两天。他看见小乌丸让审神者倚在他身上休息。   厚藤四郎的怒气值上升至百分之十。   「这招没有效!」   他很想拍桌大吼,可是小乌丸的霸气让他不敢妄动,只能满腹冤屈的抱怨。   「一言以蔽之,还是出在气势问题。你尚未了解气势真正的意义。」   小乌丸终於决定亲自操刀示范何谓霸气的精髓。   他很轻易的就把审神者招来了。   审神者坐下才发现厚藤四郎也在,眼里尽是尴尬。   「主公啊,方才去马厩顾马了?没有马厩就没有吾等呢。乖孩子,让为父给你奖励吧。」   他捏着审神者的下颚,一路从额头亲过脸颊,亲得审神者满脸通红,却没有轻举妄动。   接着他又把审神者搂进怀里继续亲。让人招架不住丶自然而然的霸道。   厚藤四郎脸色铁青,因为他刚才发现另外一个严重的问题。   小乌丸勉强可以搂住审神者,但他厚藤四郎太娇小了──原本他去修行,除了学习名将职责以外,还为了要长高长壮,可是事实很该死的并不符合理想。   与此同时,他想起不久前笑面青江对他的揶揄。   「傻孩子,主公不要你,是因为他嫌你太小。」   说完,青江还意有所指的笑着,比了一个肮脏手势。   主公又还没瞧过,他怎麽知道不合他胃口呢!可以先试用啊,试用!   厚藤四郎的怒气值上升至百分之三十。   只要高大到能够随意把审神者拦腰抱起,到时审神者就算想把他当孩子看也无可奈何了。   他到膳房找药研藤四郎。听说药研正就着濑见的笔记,对花草学做研究。   「药研,给我长高长大的药。」   他一进厨房就劈头说道,还理所当然地伸出手。   「你要这种药做什麽?」   药研正在用钵捣药,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当然是为了长高长大啊。至少要能长得跟烛台切先生一样,适合霸王硬上弓。」   「......」   一旁切菜的烛台切觉得自己很无辜。他才不会做霸王硬上弓这种缺德事,他很温柔的。   药研存疑的瞪着他,显然很不想挪动位置替他找药草,更遑论陪兄弟做坏事了。   「药研,如果你不给我药,我就自己来。」   「什麽──喂丶等等,给我站住!」   然而厚藤四郎并不理会药研,徒手夺了药钵就跑,还顺便搜刮了桌上的药草和笔记。逃跑速度之快,连本丸第一神兔蹦蹦跳左卫门都望尘莫及。   「小厚修行完後,好像更有男子气概了呢。」   烛台切饶富趣味的品评道。   药研藤四郎望着兄弟如旋风般袭卷来去的背影,莫名眉心发抖丶眼皮直跳。   厚藤四郎是个很有研究精神的少年,我们也可以称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少年,然而他也是个普通的少年,没有过目即会的天才脑袋。不过倒是有蛮干到底的意志。   如此这般,他就真的蛮干了。   笔记里全是些难懂的物理公式,他就算横看竖看,也仍看不出个所以然。最後乾脆凭着最前头花草相对性谱表,硬是找出和返老还童效用相反的材料,全扔进钵里捣碎。   花草汁没有强烈的味道,他甚至连闭气也没有,就一口喝尽了茶。   他被那本笔记折腾一整晚,此时怒气值已到达百分之五十。   他原本以为药性一会儿就会发作,尽管疲累,依然硬撑着要等到药水见效,结果最後还是头磕在桌上沉入了梦乡,直到药研在书房发现他,伸手把他推醒。   厚藤四郎一惊醒,便急急地要药研替他找面镜子。   他看镜子两秒便摔了,他秉持良好教养摔得不轻不重,可他瞪着药研的眼神恨得能榨出血。   「看,你这边用错材料了,是这把而不是这把。」   药研很淡定,拿着两把外观极相似的花,指出他的关键错误。   「那怎麽办?我不要这种身高。」   他的确是长高长大了,却不那麽合乎预期。只从一米五长到一米七五,高度和一期一振差不多,脸孔也确实成熟许多,不过要以现代眼界来瞧,他那是高中生的年纪。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嫌弃一期哥的身高,可他原本想要的是烛台切的一米八五啊。   「不怎麽办,只能等药效退掉了。」   「你不帮我调解药吗?帮我改成更高一点啊!」   「我拒绝。你要再这麽毛躁,我就去跟一期哥告状,说你对主公图谋不轨。」   药研没好气地把药钵和笔记收走,留下厚藤四郎一个人在书房生闷气。   虽然一开始忿忿不平,但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黑田大人教会他沉着冷静,於是他转念一想,只要比审神者高就够了,能够把他拦腰抱起就是好的。真庆幸大将长得矮。   他的怒气值默默停在百分之七十。   接着他又想,万事已俱备,就只剩把审神者拆吃入腹。所以无论主公愿不愿意见他,他定要找机会与他谈谈,说不定他见到这副迷人的样子,就会立刻投降也不一定。   他先去向一期借了件衣服。一期显然被他吓傻了,哑了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厚藤四郎费了很大劲才让哥哥交出衣服,接着以这副模样,大摇大摆进入食堂,得意地看着众人惊呆的眼神,享受一瞬间的鸦雀无声。   审神者简直是瞠目结舌。他特别满意那表情,为了仔细欣赏,还选了审神者正对面的位置,没有人敢和他争,倒不如说是因为大家吓得忘了与他争。   他的笑容灿烂无比,无形的光芒直直往审神者脸上打去,审神者愈是想躲丶光芒就愈强烈。   审神者很恐慌,吃饭时头越压越低,将心神全专注在扒饭上。   「大将!大丶大将.......」   厚藤四郎又发现,审神者不禁擅长瞬移,连逃跑的速度都非常快,比他昨天卷走药研的笔记还要快上许多。他都还没放下碗筷,主公便在他说完「将」一词前就已经消失无踪。   他茫然的站在食堂外,追不上主人的兔子跟他一样茫然。   而食堂里的刀剑比他们更茫然。除了淡定的药研,没人知道附丧神为何会在一夕之间长大。   厚藤四郎誓死找出审神者。这是自然,否则他特地长大就没意义了!   他花半个时辰,找遍了整座本丸,最後才知道审神者躲累了,偷偷溜去浴室休息。   他毫不客气地打开浴室木门,才刚下水的审神者吓得在水里扑腾。   浴室没地方好躲,审神者心一横,乾脆闭气潜进水里做垂死挣扎。   厚藤四郎看了更是怒火中烧,怒气值瞬间飙升至百分之百。   他将换洗衣物一摆丶衣服俐落一脱,将军坐镇似的往浴池里一坐。   审神者这才发现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为什麽就不肯忍耐一下黏人的汗水呢?满身汗臭跟厚藤四郎的咄咄逼人哪个比较可怕?不用说,当然是厚藤四郎!   「大将,出来。」   审神者默默的从水里抬头,以胆怯的眼神望着厚藤四郎。   厚藤四郎将半个身子浸入水里,和审神者视线平行,把他抵到了浴池边。不用特别使力就能把主公按住,当大人真好,他好想永远当大人。   「我们得谈谈。」   他笑得灿烂,孩子般纯真而爽朗,审神者不禁被那笑容哄得心软了。   「谈什麽呢?我们之间没有什麽问题吧。」   「当然有,我们有很大的问题。首先,大将,我们做过约定的,等我回来就要把大将你拥在怀里──可是你却老是故意躲我。你有什麽想要辩解的吗?」   「我丶我没有答应你。你也得考虑我的立场,我不能丶我不能和孩子......那是伦理问题。」   厚藤四郎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腰,似轻似重的抚摸,滑顺的肌肤相互摩娑。审神者结巴着解释,一边推他,无奈他的力气根本敌不过那对结实的手臂。   「你就是过不了我那张孩子气的脸,好的,所以我为你长大了。现在可以了吧?」   审神者的脸泛起红晕,也许他会将之推托在冒着气的热水上。反正厚藤四郎是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我一开始便是这副模样,你就会接受我了。我知道的,大将。」   厚藤四郎的瞳孔像猫眼,熠熠生辉的动人,那双蟒蛇般纠缠的眼神,把审神者缠得喘不过气。他的指尖顺着腹部往左,轻轻描绘那道刚愈合的伤口。   「大将......你有那麽多情人,可是我只有你一个。你必须公平哪。看来大将你还没有完全独当一面呢,没关系,我会好好辅佐你的。来,让我教你吧?」   厚藤四郎的指腹轻如鸿毛,浮在触与不触之间,那样的抚摸让审神者全身发颤。他们俩人在浴池里,身上片缕未着,非常危险的场面,而他快要沉沦至底了。   「厚啊,我喜欢你。可是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般可爱,所以──」   「大将!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审神者本想轻声哄着,再慢慢退开,然後逃离这儿。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厚藤四郎已经高兴得扑了过来,他急急想抽离,但才刚转身,便被一把抓住。   厚藤四郎从後头抱住审神者,场面顿时变得更加危险。他将脸埋在主公後颈,嗅闻沾着淡淡热水的清香,凝脂般的肌肤滑而温软。   「有破绽啊,大将。」   厚藤四郎的唇贴在他的颈子上,调侃间萦绕着轻笑声。   当审神者思绪迷茫间,惊觉有东西抵上他的大腿时,他简直是欲哭无泪。   ❖ ❖ ❖ ❖ ❖   翌日早晨,厚藤四郎被兔子用力扒门的声音吵醒。   他花了大约一分钟才想起蹦蹦跳左卫门被关在外头一晚。而且还是他给赶出去的。   他身上披着宽松的睡衣。身形已经变回原来的模样,花草汁的效果一如往常无法持久。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泄气。可是当他看见审神者手里攒着的帕子,精神立刻又来了。   「大将丶大将!这个是你为我流下的处子之血吗?」   他立刻把审神者摇醒,抽起手帕追着他问。上头沾满了凝固的血,手帕已呈深褐色。   审神者疲倦地撑起眼皮,脑袋糊涂,看着帕子想了老半天。   「不,这是你的鼻血啊,你难道忘记了吗?」   厚藤四郎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流鼻血,好像是有这麽一回事。那也都是因为大将太性感了,虽然他长成了大人,不过骨子里还是孩子啊,大概是因为承受不住刺激吧。   他一边自我推敲,一边回想昨晚的种种,想着想着又流下了鼻血。   「......怎麽又流了?去找你一期哥哥,让他给你止血。」   主公指示道。他讷讷地点头,听见审神者的嗓音有些哑,他的鼻血更是狂流不止。   厚藤四郎拉开纸门,兔子立刻冲了进来,对他愤恨地跺脚,直到跺高兴了才窝到又昏睡过去的审神者身旁。他耸耸肩,用袖子擦鼻血,到食堂找一期一振。   「好端端地怎麽流鼻血了?」   一期见他把袖子染得满是血,那惊吓指数如同他见弟弟仅一夜又变回原样。   「许是纵欲过度吧。」   药研藤四郎非常淡定地推论。   原本安静喝着茶的笑面青江「噗」地一声把茶喷了满桌。   「大将可没嫌我小啊!」   厚藤四郎又擦了擦鼻子,对青江笑得爽朗。   青江扑倒在满是茶水的桌上,决定今晚要自我检讨。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行李全收好通通上车,咱们准备上路了啊,让司机叔叔给你们喂肉吃!   厚君原本就是个骄傲风光的孩子,修行完後更是有担当,连婶婶去万屋他都得耳提面命,十足辅佐者架式。   这家的厚君也是这样的,只是有点长歪,变成了小流氓。   但不用担心,流氓完他依然是那个可爱骄傲的厚君,相信他会把主公辅佐的很好,是的,我相信!   话说厚君和药研到底谁是哥哥呢?一个154一个153,我想厚君应该是哥哥吧。   一顺口就想叫他俩二哥三哥,总忘了上头还有一对小黑小白。   後日谈预估写到(四),把塞不进正文的都塞完後......我想我大概会去隐居wwwww 第26章 後日谈(二)   (一)   医学是美好的。   单就学术角度而言,濑见的笔记也是美好的。   药研藤四郎执着於挖掘出花草汁的潜力。只要运用得当,或许能藉此提升刀剑男士的能力值,让他们顺利攻下这个时空,更别说是比其还远大的贡献。   可是花草的药效不强,留存期限也短暂。为了寻出最满意的结果,他调出许多实验茶。   试验品是做出来了,但他唯独缺了实验对象。药研为此十分苦恼。   然而这问题还未得到解决,他又面临另一个新问题。   他不过才去了房间一会儿,回到厨房时,摆满桌上的实验茶已经全数失去踪影。   他急急冲出厨房,到位於本丸後方的农田和马厩前,休息中的刀剑正抱怨这茶味道不佳。   山伏国广两手端着茶盘咔咔咔地笑着。   药研现在除了苦恼,更加上了惊恐。他指着山伏国广发抖。   「那丶那茶......」   「茶水能给贫僧源源不绝的动力,万分感谢!」   不必客气。不对,话不是这样说的。他在想是否该叫众人来场集体催吐。   可是,噢,只要等到药效发挥,等他看到效果如何就好了。他保证。   就这样,他良心不安了一分钟,然後让实验精神毫不受阻碍地铲除了他的良知。   (二)   烛台切光忠不晓得本丸又出了什麽问题。   他总是一早就到膳房帮忙。早晨温度适宜,微风令人心情舒畅,阳光温煦而耀眼,他原本以为这是代表今日一切顺利的预兆,其实不然。   直到端着碗盘要进食堂时,看见有只浣熊在翻零食柜,他才惊觉自己的预感不怎麽准确。   庭院里有许多动物在奔跑,种类琳琅,叫声杂吵,让他眼花撩乱之馀耳膜受损。   他看着所有人都鸡飞狗跳──名符其实的鸡飞狗跳,差点打翻了早膳。   「烛台切!烛台切!」   而当两个审神者同时喊着他的名字丶站到他面前时,他真的打翻了早膳。   「好。所以简单来说,大家误喝了药研的实验茶,过了一晚後药效发作了。」   药研点点头。他用尽力气表现自己也是受害者,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秉持着做实验的态度。   虽是同样的花草汁,但对刀剑和人类的效果不一。正如现在,喝了茶的刀剑全成了动物,审神者则变成两个。两位审神者坐在他对面,一左一右,长相毫无二致。   「......那个,左边的主公,能请您先坐好吗?」   「人家累了。」   他还在想该如何区分这两个人呢,左边的审神者已经翻了过去丶仰躺在地上,媚态横生。又看右边的审神者,十足温良恭俭让的气质,表情活像受惊吓的小鹿。   看来不是变成两个,而是分裂成了两个。   转眼间,狐狸主公已经黏到烛台切身上,扯着自己的腰带玩。和服顿时被扯得松垮,领口挣扎着贴到肩膀,一双白皙长腿逃出下摆的束缚。脸上嫣然媚笑,美目流转。   「你丶请将衣带系好,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白兔主公正气凛然,显然无法接受「自己」不知羞耻的样子,立刻出声斥责。   「可是烛台切喜欢啊。对吧?」   两个主公同时看向他,寻求他的认同。烛台切觉得脑袋爆炸,在无所谓真假的审神者面前,他不知道到底该站在哪一方好。凭真心讲,他两个都喜欢。   「哦,嗯。原来主公内心也有如此狂野的一面啊。」   情急之下,他只好本着公平说出这句感想,纯属陈述事实。   狐狸审神者笑得很欢,窝进他的怀里。白兔审神者满脸通红的瞪了他一眼。   果真凡事不能两全其美,谁让熊掌与鱼无法兼得呢?   烛台切默默地想,一边抱紧他的熊掌。   (三)   歌仙兼定变成浣熊了。直到山姥切国广急急忙忙逃到白兔主公身边,大家才想起这件事。   洗东西是浣熊的天性,尤其歌仙是爱好乾净的人,当浣熊或许能算实至名归。   山姥切的白布被浣熊抢去洗了,所以他才如此慌张,满脑子想着找个遮蔽物挡住自己。   「主公,帮我把布抢回来。」   他缩在审神者背後,既愤怒又不知如何是好。   歌仙虽然变成了浣熊,但似乎保留了一些正常意识,还到自己房里拿了水盆盛水,特地在山姥切面前开始搓洗破旧不堪的白布。   洗了几下觉得不够,它过来扯审神者的衣服。白兔主公也不知所措,同时觉得它的浣熊小手特可爱,忙叫清光给歌仙一块洗衣服用的香皂。   歌仙拿到香皂很高兴,把白布洗得乾净无比,又让审神者替它把布晒起来。   然後山姥切就形同衣不蔽体的过了一天。他很悲愤。   (四)   房间里有只公鸡带一群小鸡在奔跑。   审神者想那大概是一期一振带着短刀。即使变成动物也不改的兄长天性。   狐狸主公靠在他身边和小鸡玩耍。他们俩人贴在一起时,倒彷佛融合两种气质,散发原本云淡风轻的飘渺。只要左边的那个人不要那麽衣衫不整。   他不晓得该怎麽分辨幼鸡的身分。每只都是身穿绒毛丶眼睛浑圆的小鸡,叫声同样微弱,小腿全迈得起劲,捧在手心一样柔软,毫无差别。   只有其中一只小鸡特别闹腾,一下轻啄狐狸主公的手指,一下又想跳着钻进他衣服里。   「啊,它啄我大腿。这只小鸡,该不会是厚吧?」   「......我想,很有可能。」   两个人面面相觑,默默远离那只小鸡。   (五)   本丸不知不觉也跟着审神者一起分裂了,狐仙派与天仙派,他们终於有正当理由可以分成两派,好好就这件事吵个天翻地覆,还把两个主公推上去当首领。   大俱利伽罗始终是狐派的成员。虽然他後来明白审神者的笑容并不虚假,只是代表寂寞,但他还是觉得他妖媚,扰人清静,是不可品尝的禁忌。   现在他却有点想跳槽。因为这个不可品尝的禁忌,正捧着他的脸亲。   他快承受不住了。缺了平时的理智,现在的狐狸主公简直像脱缰的野马,见人就缠,觉得亲上去不错就不肯停了。他盘算着到天仙派去,或许能图一丝安宁。   ──只要他能有办法脱离狐狸主公就行。   「你要走了吗?留下来陪我嘛。」   审神者见他想逃走,便紧紧扒住他的衣服不肯放。大俱利越扯,他拉得越紧。   他恼火地转身丶伸手捏住审神者的脸。   「我不打算和你搞好关系。」   主公的脸颊被捏得鼓起,他眯起眼笑,双手搭上大俱利的肩膀。   「那麽你打算去和小白兔搞好关系吗?我不认为你能成功哦。瞧,清光在看你呢。」   大俱利这才看见,清光的视线冗长而锋利,钉在他背上已许久。   那是一种很深很深的怨恨......嗯,不是他可以应付的怨恨。   接着又看回审神者。他笑靥如花,身上没来由地散发一股香味,清甜甘冽。   「好吧。那你得乖一点。」   「我乖一点,你会给我奖赏吗?」   平时的审神者并不会说如此直白的话,他是个矛盾的人,既清雅又狐媚,如月亮阴晴圆缺。   大俱利俯身去咬他嘴角。他就算给了奖赏,也像是惩罚。   柔润的嘴唇像主公柔软的眼神,柔软间再带点蛊惑的粉尘,散散地落入眼睫,在他眨眼时扑了满天。他咬他的时候,审神者眼里没有氤氲,精神奕奕。   「稍微反抗一下吧。」   「不反抗,你尽管咬。」   审神者笑嘻嘻地舔了舔嘴。大俱利思索着,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再可怜兮兮一点。」   「你就想看我哭!这事儿你去找小白兔,让他给你哭呀。」   狐狸主公胆大开放,没事也衣衫凌乱,他坐在大俱利腿上让他环着自己的腰,听了不高兴的话便槌他,气哼哼反咬他的嘴唇。这时已经不像狐狸了,倒像极炸毛的小猫。   可是,还是泪眼汪汪地比较好。欺负起来很痛快。   大俱利眉头一皱,赫然发现自己似乎有奇怪的倾向。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   (六)   加州清光门神般坐在那儿到处瞪人的原因,是由於狐狸主公到处亲人。主公亲谁,他就瞪谁──尽管他身旁有个白兔主公,可他依然故我。那是他的审神者,他执意。   无论什麽样子的主公他都喜欢,然而这世界是残忍的,他得跟那麽多人瓜分审神者。   想当初审神者变成了幼童,他还喜孜孜地抱着孩子到大和守面前炫耀。   「瞧瞧这双眼,颜色跟我一模一样!像不像我跟主公的孩子?」   「主公的眼睛本来就是朱红色。」   大和守当时正在廊前扫地,他的否定和落叶被扫去的唰唰声不谋而合。   「但还是有点像我跟主公的孩子吧?」   「完全不像。你再烦我,就拿扫把敲你哦。」   此时鹤丸国永笑吟吟地搭过来。   「你怎麽会在这儿?不是应该去另一派吗?」   清光很讶异鹤丸竟然是属於天仙派的,他以为变态丶不,思想异常的他会喜欢主公艳丽妖异的样子。看来他必须稍微改变自己的偏见,虽然他向来跟鹤丸不太合。   「我当然要在这里罗。还是把主公弄哭比较好玩啊。」   「......我竟然对你抱有期待,是我不对。」   「哈哈。倒是你,在构思什麽惊人的计划吗?表情好沉重。」   「我只是在想,能不能让主公替我生个孩子。」   「呀,听起来真变态。」   他可不想被变态说是变态!清光才刚想反驳,鹤丸已经凑过去审神者的旁边,把他刚才说的话复述一遍,只见审神者随即用恐惧的目光打量清光。   「主上,正如我所说的,那人是个变态啊。」   「嗯......」   在鹤丸的蛊惑下,审神者竟然用诚恳的态度开始沉思。   清光大受打击,而这种时候他总是想出门修行。也许修个一年吧。   (七)   晚膳时,他们花许多时间给每一只动物喂食,药研趁那时给食物加了点解药。   只要能得出原本的公式,解药的制作便简单许多。   虽然他还没找出能给刀剑男士增强力量的药方,不过能活络本丸的气氛也是好的......如果不去看照顾动物而累得半死的刀剑的话,大致上来说,是好的。   他想起审神者。他曾经那麽希望能看透大将的心思。   强烈丶非你不可的爱,能穿过骨头的纠缠,一刀毙命的痛快。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他实在不需要用那些烦恼来阻隔当下的美好。   这是种淡然,看淡世间的郁闷。他从来无法得出真谛,毕竟每件事情本来就无所谓真谛。   反正,他想,他还是很爱大将,相信其他人也是。   虽然他们当初因为审神者的美貌而着迷,但绵长不止的相爱从不只因为美貌。   他满意地在笔记上落下最後一笔,然後阖起笔记本。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只是想让歌仙当浣熊。浣熊真是种可爱的生物。   原本是想把细碎的点子通通汇集在一章,结果显得很没有连接性,可是既然写了就写完吧。   我好像不适合写日常!(哭奔)   下一章想要开车。我想开鹤丸的车很久了,副标题已下:为肉而肉(?) 第27章 後日谈(三)   笑面青江要强调,他绝非出於自愿才站在这里的。   看着万屋老板在他面前滔滔不绝,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其实他跟万屋老板的交情谈不上好,也并非形同陌路,只因他偶尔会缠着审神者带自己来万屋购物。   可是现在,这个年过四十仍未娶妻的中年人,竟与他彷佛多年好友,拉着他进到商店仓库。   「瞧瞧这个,新进的好货,保证物超所值!」   他不停拿东西出来推销。纵使商品包在布里,凭形状看也知道是某种儿童不宜的用品。   这些用途可疑的奇怪东西,让青江不得不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他努力思考,最终寻得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老板把他和别家青江搞混了。   笑面青江都长得一样,他不怪老板。   可是别家的青江到底都在万屋买了些什麽东西!   「老板,呃,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为什麽?跟你们主公吵架了是吗?没关系,恋人都是床头吵床尾合的嘛。」   不,他想即使不吵架也应该不会需要这些东西的。   此时外头的服务铃响了,万屋老板把商品全推到他手上,出去招呼客人。   他还在苦恼该怎麽遁逃出万屋,老板便很快进到仓库来,身後还带着另一个人。   「呦,是青江啊。」   他们家的鹤丸国永,站在门口爽朗地向他举起手。青江吓得把整堆东西全洒到桌上。   「呦什麽呦啊!为什麽你会在这里?」   「这是美人儿家的鹤丸国永,他是老主顾呢。」   老板相亲式的介绍口吻让他不寒而栗。原来鹤丸早和万屋老板暗通款曲,真不愧是本丸变态之最。他啧啧称奇,老板到底什麽时候才会发现他也是美人审神者家的青江呢。   「老主顾的意思是......」   他小声发问。然而无人理会他的问题,眼前的两人径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鹤丸拿到一个用绒布小盒包裹的物品。这情景在青江眼里活像不法黑市交易。   等两人终於一块走出万屋,他才抓着鹤丸追问。   「你常去万屋後头买东西?」   「是啊。刚不是说了吗?我可是老主顾啊。」   「买了要做什麽用的?」   「也没做什麽,就觉得好玩儿,纯粹收藏用。」   「难道不是......想对主公用吗?」   鹤丸听了,突然咧嘴对他一笑。   「说得也是,那也行。」   青江被他那笑容吓得背後一麻。想到主公很可能会因为他的乌鸦嘴而无法明哲保身,他便立即萌生要让鹤丸回心转意的责任感,又或者是罪恶感作祟。   可是鹤丸的反应比他更快,他搭住青江的肩膀,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笑容。   「我说啊,你要试试吗?跟我一起。」   姑且不论要试些什麽,他很惊讶鹤丸对他有兴趣,照理说他们两个是不会凑在一块的,今次纯属偶然。然而,他竟然问他要不要结盟。   青江常说本丸都是些严肃而冷淡的人,即使挑衅也无动於衷,所以他特别喜欢调戏那些孩子。现在他却有种被调戏的感觉。   「哎呀,你想让我染上你的颜色吗?」   他觉得不能够轻易认输,因此调笑地说道。   「还真是惊人的回答啊。我说的当然是对主公试试,你应该很有兴趣吧?」   鹤丸的笑容更深了。他这才发现鹤丸那难以言喻的笑,很像自己拐孩子开黄腔的笑。   青江陷入沉思。   主公因为他而被鹤丸袭击,会让他过意不去。可是主公被他们两个袭击,这就不太一样了。虽然都是袭击,不过於後者,他也有分到一杯羹,这正是所谓有利可图啊。   「如果我让你想一想主公哭泣的脸有多麽可爱,你还会考虑这麽久吗?」   「不过就结果而言,笑容是最棒的哦?」   「哭泣以後再露出幸福的笑容,不是更棒吗?」   太有道理了,能同时看见笑脸与哭脸,简直是一举两得。这样还可以与主公更加亲近呢。   纵使这理由似乎哪儿奇怪,不过无所谓,他只需要一个可以做坏事的藉口。   青江彷佛醍醐灌顶,他给鹤丸一个赞许的眼神。   「话说回来,你刚刚买的东西,能给我瞧一眼吗?」   「那可不行。来吧,让我们给主公一个大惊喜。」   鹤丸把那盒子藏得更好,连给青江瞧见外盒都不肯。青江就觉得他神秘兮兮的,里头定是什麽稀世珍宝,反而更想看了,可是鹤丸急着拖他回本丸,让他毫无多话的馀地。   青江比较擅长耍嘴皮子,习惯温吞的做事方法,但鹤丸却是行动派的,他们才刚结成同盟没几分钟呢,便急急要执行成形不久的计画。   他们现在已经来到审神者的房外,青江还在推他,小声说他心思不够缜密,没有周全详细的过程计画,怎可贸然行事?可是鹤丸笑嘻嘻的推回去。   「这是奇袭啊。计画如下:我们两人冲进去,你按住主公丶我来办事。就这麽简单!」   就这麽简单,就真的这麽简单暴力啊!听起来简直是警察制服犯人的过程。   「不,我们应该先进去,和主公谈天让他放松戒心,才进行以上计画才对。」   青江非常诚恳地提出这项提议。   「哟,心机真重。不错啊,这让我惊讶的建议。那麽──主公,咱们来找你玩啦!」   没有事先演练的闲情,鹤丸立刻动手拉开纸门丶再由青江牢牢地关紧。   审神者原本正在缝衣,他收好针线,挪了两个坐垫让他们坐下。见两人笑得诡异也不疑有他,还真以为他俩是来与他闲聊的。   「主公,其实青江有件事想拜托你。」   「呃?噢,我的确有事情想请主公帮忙。」   缺少排练而临时发挥的台词让青江先是一愣,才急忙应和道。   「我相信无论是什麽事情,主上都会义不容辞地帮忙对吧?毕竟我们所有人都心连着心啊。」   「哈哈。如果是我能力所及的话。」   审神者被他夸张的言词逗得笑出声。   「这忙可只有主公帮得上。事情是这样的,青江他啊,活了这麽大岁数却从没献出初吻呢。」   「没错......等等,啥?」   审神者的笑脸僵住了。青江的脸更僵。虽然他身为刀的附丧神,原本就不需涉入人世间的爱恋,更别说亲吻某个人了。可是为什麽他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呢?   「这种事,为什麽需要我帮忙呢?」   审神者眼神开始飘移,谈论这种羞涩的话题时,他总是双眼游移。   「这是自然,除了主公,这本丸里有哪个人能夺走青江的初吻呢?总不可能是我呀。」   其实这话也有一番道理。要他青江和鹤丸亲吻,他宁愿切腹。   「我知道你一定会帮忙的,主公,你那麽疼我们,是吧?」   鹤丸到他身後推了一把。审神者原本是跪坐的姿势,被他这麽一推,随即跌到青江身上。青江和审神者抱在一块,表情同样迟疑,眼里写满了问号。   「来,亲吧!」   那充满阴谋的笑容令主公不寒而栗,他现在才发现好像哪儿不对劲,不过似乎来不及了。   早死早超生,有句话是这麽说的。脑袋转了一会,他伸手抓住青江的衣领,冷不防亲了上去,柔软如蜻蜓点水般,浅浅地印在唇上。   青江发愣的任由他亲,眼角馀光瞥见鹤丸向他打手势。虽然只是两唇相触,他仍有些陶醉,   手怔怔地摸上审神者两只细致的手腕,略施力道而轻巧的捏住。   「啊,不错呢。」   待主公抽离,他才意味深长地轻声道。   「主公,接下来请你听听我的请求。」   鹤丸的手搭上审神者的腰。他的笑容是闪亮的,像镶在夜空里的星光,尽管青江认为那是邪恶的星光,但现在已经无法脱身了,那种邪恶是与他同罪的邪恶。   看着审神者茫然困惑的表情,他和鹤丸一块在心里读秒。   数到三就放倒──   「能当我新买玩具的试验对象吗?」   「什麽玩具......哇!」   翌日清晨,鹤丸和青江齐肩步向浴场,准备进行晨间梳洗。   「如果你还用那发带绑头发,那就太变态了。」   面对鹤丸的揶揄,青江显然不以为意,拨着散乱的长发打呵欠,把发圈绕在指上甩着玩。   两人才走没多久,就看见号称本丸瞪人不偿命丶杀气腾腾的加州清光,双手环胸挡在走廊上。   「主公在哪里?」   正当鹤丸想一派轻松地说句在此遇见真是有缘,清光已经以降到十八层地狱的音调发问了。   「在我房间睡着......你别急啊,主公整夜没睡,大抵要睡到下午才醒呢。」   「你以为我会放任主公睡你那魔窟里?」   「哈哈哈哈!我那儿可是堆满了惊人的宝贝,青江已经领教过了。你也想领教看看吗?」   其实青江是不想加入战局的,他严重睡眠不足,体力匮乏,但清光大有来场三人决斗的意思。就在三人拉扯间,又有个压切长谷部红着眼从走廊的另一端出现。   他看起来愤怒与疲累掺半,一见他俩便不由分说地开始唠叨。   「我说你们俩,若还有下次,拜托完事後打扫乾净好吗?像上回那厚藤四郎也是把浴室弄得脏乱不堪......你还好意思笑,你们把主公的榻榻米弄得脏兮兮的!」   「哈哈哈哈哈!那是我给你的惊喜啊,惊喜!」   「我知道你会敷衍我。为了让你们尝尝打扫的滋味,我刚去把青江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啥?」   鹤丸已经因他这番指责笑得人仰马翻,岔着气去拍青江的肩膀。   青江觉得这家伙真真是疯了。   他看了看手上绕着指头的发带,觉得自己大概也疯了。   ──可是再怎麽说,房间都是无辜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与第八章 首尾呼应(?)   本来是只想写鹤丸车的,但青江就那样天外飞来一笔般地闯进这一章,只好让他当副驾驶了。   一如往常,我要在这儿澄清一下。   这家本丸的鹤球就是骨子里犯贱。只有这家,只有这家!   我相信别家的鹤球只作死不变态,世界是美好的! 第28章 後日谈(四)   (一)   那是夜幕的幽蓝。清澈而深邃,群星争辉的夏夜。   风声抚过耳畔的声音,拨起湖边涟漪,轻盈点水的旖旎。   他看见绸缎般覆在水面上的光点。   他只看得见那些光点,他也只愿看见那些令人魂牵梦萦的光点。   当被微风驱赶,便扬起薄纱似的飘忽,流萤翻转飞舞着融入夜空,千万悬挂空中的纸灯,掩去繁星熠熠,像一双碧绿眼眸唯美的闪动。   那是他的幻梦。美好的,绚丽的,映入眼底。   可是幻梦浸入水里後,便不再闪烁了。被震耳欲聋的暗潮声包裹,沉进黑暗扭曲的泡沫中。   他总是追寻萤火虫,纵身跃入漩涡丶随其旋转。   等待冰冷滚涌的海浪沁透全身,他便伸手捞抓,纵使徒劳,仍然摆动双手。   他想要那些光点永垂不朽,他会尽一切去改变。   ──即使身毁也在所不辞。   (二)   一期一振手上满是刚从万屋买来的杂货,堆得像小山一般高,严重阻碍视线,使他举步艰难。   接下来又被审神者用力扯着披风,他真险些和杂物一块儿与地面做亲密接触。   审神者缩到他的身旁,嗫嚅着要他往前看。   他费尽力气才从杂物的缝隙中,瞥见一位身穿墨色和服的男人。   那人身旁跟着刀剑附丧神:明□□行。许是哪家的审神者也上街购物了,这是稀松平常的事,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主公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主公,我现在可没有翅膀能够掩护您了哦?」   如果主公是小鸡崽的话,就能躲在公鸡的翅膀下,躲避老鹰的追击了。   「那个人......他是我哥哥。」   审神者揪紧了他的披风,小声的说道。因为太小声了,让一期霎时间还以为自己有幻听。   他又仔细的看了那个人一眼。   听说审神者和兄长是双生子,他和主公的样貌是有些相似,但比起主公要来得更加成熟丶富有男子气概。不过,穿和服的姿态倒是挺相衬,颇有乃兄之风。   而且审神者的哥哥在本丸里可算是恶名昭彰,是与濑见巳暮并驾齐驱的存在。   先不论他之前阴魂不散,令主公心魔缠身,光就他与主公两情相悦丶以身相许的行为来论,就已遭到众人强烈挞伐......虽然从时间来算,他能说是主公的元配。   然而,这个本该如传说中一副恶魔相的男人,表情却非常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和蔼可亲。   难道又一个印证人不可貌相的实例吗?   当一期还在脑中搜索真相的可能性时,那一人一刀已经晃到了他们面前。   他当机立断的做出反射动作,挺身挡住审神者。   「到此为止,我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的!」   「......?」   直到那两人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才发现自己做了蠢事。   (三)   「常有人说我的古典长相很适合这身和服呢。」   审神者的「兄长」站起身丶提起和服袖转了一圈,衣摆差点把桌上的茶杯给掀翻。   主公点着头,笑吟吟的喝茶。   他笑得如此灿烂,一来是因为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并不是他哥哥。   二来是因为那傻呼呼的笑容,让他确定这人绝对不是他哥哥。   同为审神者的他津津有味地品尝茶点,惊奇的观察与自家本丸不同的摆设。与这大惊小怪的男人相比,他的近侍明□□行便显得悠然自得,一到本丸便找块地躺了下来。   一期一振简直不知该说什麽好了。他从上方仰望将头枕在臂上的明石。   「真好呢,休息时间是最棒的。」   明石懒洋洋地对他说道。   一期原本想告诉他今天可还没擦地,但伴随拉门碰撞声的拔高呼声让他止住了话头。   「任务完成啦──」   除了清光以外,喜欢拖着长音报告战绩的大概也只有萤丸了。萤丸背着长剑撞上一期,拉着他的衣服看向躺在地上的明石。明石被他的视线盯得一僵,赶紧坐起身。   他抬头望着一期。一期替他理了理浏海,解释道。   「这是别人家的明□□行。」   萤丸点点头表示了解,接着便跑去蹭审神者,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你现在是萤丸的保护者吗?」   「这和多了一个弟弟一样,没什麽的。」   简短地谈话结束,气氛变得更尴尬了。一期有种自己抢了人家弟弟的罪恶感。   「......我家主公锻不到萤丸。」   「我家主公则是锻不到明□□行呢。」   明石抬眼,一期立刻默默移开了视线。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乱扯些什麽。   (四)   明石很想跟萤丸搭话,可是他找不到机会。   萤丸似乎因为他不是本家的刀剑,因此没怎麽打算搭理他,只是偶尔腻在审神者怀里时,他会循着明石紧盯不放的视线,回以一副甜美的笑容。   天使啊!明石在心里怒吼。不过他强调,他可不是恋童癖。   如果他是这家的刀剑那就好了,如此他就能够懒洋洋地,想见萤丸扭个头就能见到,不必提心吊胆的害怕自己漏看萤丸一眼,回去後无法仔细回味。   萤丸正坐在廊檐吃三色团子。   他晃着双腿,一副倍感食物美味的吃相。明石在左方抱膝坐着,一点一滴悄悄地朝他挪近。   当他快要成功挪到旁边丶那适当的搭话距离时,爱染国俊突然扛着铲子从右方杀出。   「萤,团子给我一个!」   他挤在萤丸身边拨着团子吃,吃到一半便注意到疑似图谋不轨的明石。   明石眯起眼和他对看。若将两人相比,萤丸是天使的话,那爱染可以说是小恶魔。他性子比较冲丶讲话比较直丶一高兴就很难静下来,也就是说,是个说话很不客气的孩子。   爱染盯着他五秒後,忽地向後站,张开双臂展示自己因下田而弄脏的工作服。   「我跟某个眼镜男不一样,可是有好好工作的哦!」   瞧瞧,那个得意的笑脸!这孩子一点也不客气!   明石敷衍地微笑,伸手去戳爱染的额头。   和萤丸谈话的机会又泡汤了。   (五)   事实上,他有件事必须告诉萤丸。   本家有许多爱染国俊,很多很多爱染,整天在他身边绕,一刻也停不下来,吵闹得不像话。他极需要一个能安静听完话的人,即便他无法提出管用的意见。   更何况这件事也只关於萤丸。   他曾经不顾一切想扭转现况,那还算是不久前的事儿。爱染总是抱怨他在紧要关头消失无踪,可是他确信自己是去做正确的事,无论对谁来说。   身为阿苏神社的国宝,萤丸一直过得平稳顺遂,然而太平洋战争毁了他。   不论是被盗窃失踪丶抑或收缴沉海,终归是得到一个下落不明的结局。   明石他始终自责不比。这与他为保护者无关,而是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失去本体刀丶茫茫不知身何在,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痛苦。   他经常作梦。梦见闪烁明亮的碧绿眼眸,看着他,看得他六神无主。那是最美的幻觉。   但紧接着他便会被海浪淹没。   在冷峭的海水中,为抓不住那眼眸而心殇。   他期许自己能够改变历史,他会翻转那场战争犯下的一切罪行。   不择手段。明石了解这是进行不可能之事的法则。   所以他决定和历史修正主义者联手,加入了「太平洋战争阻止布石战队」。尽管他知道这与当初被赋予的职责互相违背,可是若得到一次能反转历史的机会......   如果能让心爱的人免去灾难,谁能不动摇?   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谁能不动摇!   别无选择。而时空溯行军十分了解这样的不得已,带着思念与祈祷,以及一点可笑的妄想。   可是虽然他们如此明白,力量却无法呈现正比。   他们总是败下阵来。那些英姿飒爽挥舞着刀的刀剑男士丶他们的前身,闪亮的令人恼怒。   明石参加过许多场平行时空的战斗,也和许多修正者吵过架。   修正者永远不以为然,败仗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明石会去理论,批评他们的战术,队伍编排,辱骂他们想胜利的决心,但是他们依然面不改色,笑得张狂。   他记得很清楚,那次的战斗又战败了,他提着刀闯进修正者的酒局大吵大闹。   「一早就喝酒!就是这样才赢不了!」   他那样怒吼着,却只换来修正者们此起彼落的大笑。   「不喝酒难道就赢得了吗?真是的,你不懂啊,酒精是维持生命的良药。」   赭褐色短发的男人将一条腿挂在椅上,慵懒地说教。   明石不认识他。他向来只找尚未攻进三条大桥的修正者合作,这人大概是较资深的丶在池田屋已经败阵的修正者,既然是失败者,那他与他便没什麽好谈的。   「我说你,暗□□行是吧?你早该习惯了,这是咱们修正者的日常啊。要是哪天不小心打了胜仗……呦,那叫做天上下红雨,老天大发慈悲赐给我们奇迹!」   明石转头瞪他。那人眯起一眼来,按住带着黑色眼罩的左眼。   「孩子们现在在外头打仗,我只能等啊,等着他们回家给他们疗伤,不喝点酒便疗不下去了。你知道吗?我这眼虽说是废了,难过时还是能流眼泪的呢。」   「像只蝉一样叽叽喳喳的。」   「幸会幸会,我的确就是蝉,一只死蝉!」   修正者散发着腐坏的气息。   若说审神者是积极的存在,那麽修正者便是极度颓废的。   一个历来都沉浸在失败环节中的人,早已对失败麻木不仁。   他该跟他们一样吗?   经过无数次征战,发现丝毫没有扳回一城的可能性。   ──这个令人心灰意冷的世界。   (六)   最後他俩在廊上遇见了。   他费尽心思也寻不着的机会,反而在不意间如程咬金般杀出。   萤丸看着他,如风声遁入他的眼底,却彷佛震耳欲聋。他突然领悟,这是一种身体的连动。   全身都因激动而颤抖,所以眼与耳产生协调。它们一样紧张。   萤丸。他小心翼翼丶仔细地把这个名字咀嚼了一遍,深怕这个人就被他的声音给消灭了。   「对不起,萤丸......无法改变。」   确认萤丸神情专注後,他才轻轻的说出这句话。   并非他不愿意赴汤蹈火,而是即使身毁也没能改变历史,他很抱歉。   如果可以,他可以拿自己做交换,就算只能换回一个刀柄。   萤丸瞪圆了眼睛,双眼苍苍横翠微,又是一阵涟漪的湖水,几乎可以映出明石的身影。   「……我,过得很好。」   他的语调比明石还轻,像系起发带时,一缕发丝垂落肩上的声音,要融化在空气的频率里。   萤丸突然握住他的手,捏在手心里辗转,贴在脸颊上,攫取掌心的温热。   他又说了一次,这次是笃定的语气:「我现在过得很好。」   明石一点儿也不明白这话。   他早已习惯心疼萤丸的一切。萤丸的意思,难道是不需要他的心疼吗?又或者他根本不屑由一个已经对世界失望的人所拯救呢?他茫然地看着萤丸。   萤丸的眼神堆簇着柔软,手指亲昵的描过掌纹。他的一切都像萤,轻巧地触碰,飞舞的绚丽,停落鼻尖的惊艳,一片遮住眼眶的薄纱,轻盈缥缈而翩翩的萤。   「我知道,国行是个温柔的人,可是我不要你为我牺牲自己。」   他一字一句的说,朝朝暮暮,凝聚为爱。他似乎透析了明石的心理,不须任何解释。   「因为被赋予使命,所以即使本体失去下落,却仍出现在这。无论拥有形体与否,我都在这里,你不需要再去寻觅,好好看着站在这儿的我吧。」   他说得不无道理。可是明石依然害怕,哪一天他便消失了。   「跟我来。」   萤丸又像是看透了他的表情,突然鼓起嘴拖着他进食堂。午饭时间快要到了,那儿一如往常人满为患,两个审神者的身旁挤着人群,说话声十分吵杂。   「主公,你跟他说说!」   萤丸硬拉着他到这家审神者面前,让他正坐下来。   审神者在喝茶,和他家主公谈字画的艺术,他抿起的微笑还沾着茶水,风轻云淡而云行水临。   「要说些什麽呢?」   萤丸凑到审神者耳旁,窸窣有声地讲了几句,审神者微笑点着头,然後两人同时看了过来。那样神秘的商量丶突然闪过的视线,让摸不着头绪的明石如坐针毡。   「明□□行,没事的。因为我跟萤丸做过约定。」   「约定......?」   「是的,我跟这儿的每个人都做过约定──我会让他们生生不息,萤丸不会消失,因为这是我身为审神者的职责,所以你不必担心。」   审神者的手朝食堂内所有人比了一圈。他循着手比的方向,看见每个人脸上露出附和的笑,其实即使他们不附和,他也打算相信,因为审神者的表情十分认真。   萤丸的表情也很认真。他相信萤丸的一切,无论如何。   他总是倚在回忆的门槛边,他总是自责,他总是梦,他想夺回属於萤丸的全部。   可是他也总忘记,去探寻萤丸的想法。   那是夜幕的幽蓝。清澈而深邃,群星争辉的夏夜──他看见绸缎般覆在水面上的光点。流萤翻转飞舞着融入夜空,像一双碧绿眼眸唯美的闪动。   可是这一次没有冰冷的海水,没有滚涌的波涛。   萤丸的手准确地抓住了他。   「我过得很好。」   在这之下,在他眼前,他终於望见萤丸微笑的双眸,深深地坠入心底。   还有他身边的审神者,那个优雅入画的男子。他给他承诺,尽管他没有义务。   明石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大家全挤到他身边,争着向他说自己和审神者换了什麽部位。   这时他才发现自家审神者还搞不清楚状况,正一脸傻笑着。   大彻大悟的同时,他想,乾脆跳槽到这儿算了。   (七)   後来审神者间热烈流传着有刀剑不肯回自家本丸的趣事。   不过,那都是後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是最後一章了。最後一章不知道写什麽,所以写了萤丸和明石的故事。(没有的,我没有故意排挤爱染)   然後因为我是个很私心的人,该出现的人和不该出现的通通给他出现了。   其实这两个人的爱恨纠葛如果再写更细一点应该可以写成三章的。   不过感觉很多人写过,所以只大致谈了一下这两人在我心目中的感觉:就是一个天使控和天使的故事(?)   说到这儿,我一定得说说这两人,都不来我家的啊!怎麽锻怎麽打就是不掉,鹤球倒是一大堆......QWQ   话说,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呢。   其实我已经超久没写同人了,真怕把大家喜欢的角色都OOC。现在完结终於可以回去原创打滚啦~_(:з」∠)_   感谢大家一路观看!敝人无以回报,只好请大家都跟我结婚。(被众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